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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乞令孙永依旧知秦州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八、《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六
臣前次上殿,亲承德音,以孙永守边失策,更且责其后效,有以见圣心宽大,使过责成,深得秦缪公孟明视之道矣。
今日却闻孙永降职,移知和州,以李师中代为秦帅。
臣窃以帅臣之职,尤须久任,方能谙熟边事,经辑远略。
若因事屡更,则不惟迎送劳人,兼亦百事更变,兵民之情,不无烦扰。
兼臣旧与孙永、李师中相识,各粗知其性行。
孙永虽无应变长材,然忠谨慎静,足可使之安守;
李师中实有材力,急难可用,然好进任术,不能靖安其职。
若边事稍宁,必须躁动,别图进用,如此则久长之效,未必得如孙永
欲乞且依前来圣训,孙永与降职,且令依旧知秦州,以责后效;
李师中且令在河东,徐观其政绩,兼免移易劳人,庶事烦扰。
〔贴黄〕臣与孙永相识颇熟,今言之则有营救之疑,不言则有旷职之惧。
被疑则臣身受责,若旷职则误朝廷,臣是以再三思虑,不敢不言,惟在圣明采纳。
又,仁宗韩琦以好水川事败,亦只降官,仍知秦州
今若以一寨易一帅,则恐边上得力将帅不易安职。
如臣言可采,只乞作圣意更改。
尚书 其二 大禹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言于舜曰:「后克难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帝曰:「俞!
允若兹。
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
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注云:「帝谓尧也。」)」。
臣某曰: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
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
又《君牙》曰:「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
故虽舜、禹在上,而不敢忽天下之务,复相戒以艰难,信乎君臣之不易也。
善言不隐则贤者皆进,用众舍己则君上无过,困穷不废则不困穷者可知。
以舜之大圣而称此,可见惟尧为能,又见乎为君之难也。
益曰:「吁,戒哉!
儆戒无虞,罔失法度。
罔游于逸,罔淫于乐。
任贤勿贰,去邪勿疑。
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
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臣某曰:有忧虞而后戒,舍法度而自任,留心于乐逸,任人以疑贰,忘道以求名,违众以徇己,皆中主之所不为,而益以戒舜,可见古之君臣相戒深切,而益能尽言,舜能善听也。
匹庶不以善斗服邻里,王者不以善战服戎狄。
唯无怠荒,庶政修举,则夷狄自宾。
陶称舜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
罚弗及嗣,赏延于世。
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唯轻,功疑唯重。
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
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臣某曰:孔子曰:「宽则得众」。
《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
有以见居上不以宽,则刻急而鲜仁;
临下不以简,则丛脞而害政。
唯好生之德可以服民心,民心服则有耻而从化,自不犯于有司矣。
舜曰:「咨禹!
唯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
君子在野,小人在位。
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肆予以尔众士,奉辞罚罪。
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
三旬,苗民逆命。
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
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
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
至诚感神,矧兹有苗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
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
七旬,有苗格。
臣某言:禹受舜命,徂征有苗,闻益之言,遂拜而班师。
信乎能取善,而不以己智自任矣。
舞干两阶,而有苗遂格,信乎文教之可以服远,至诚之可以感物矣。
后之人君有兴甲兵,危士民,与异类争一旦之命,使生灵肝脑涂地,而欲安民阜俗,不亦远哉!
郑学士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忠肃集》卷九
试可荣庭,进明儒馆,伏惟庆慰。
某官乐道深造,修辞大醇,览皇德之光辉,收士科之高妙。
儒雅政事,羽仪朝闺。
惟蓬莱幽秘之庐,盖贤杰萃升之地。
尚书给劄,独善于奏篇;
广内校文,宠跻于华贯。
盛兹得士,实系斯文。
雅意不遗,嘉音为贶,顾驰诚之独后,推礼以见先云云。
问候宣州宋少卿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忠肃集》卷九
报政中宸,解符大国。
秉圭入觐,趋节还台。
久叨邻庇之馀,深极欢诚之附。
某官民物先觉,国家宗工,忱明之才,素高于吏表;
清重之德,雅镇于世浮。
三年小谢之邦,双阙子牟之志。
治有异等,既奏于计书;
入补三公,行光于故事。
某限兹云云。
玉堂集序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
宣徽南院使太子少师致仕张公,谓河间刘某曰:「方平知庆历制诏也,是时王师问罪夏戎,选使命帅,多辍西掖
尝以病白于朝,蒙留专典辞命。
故当直演润,视辈行为多。
踰年,入翰林学士,旋改御史中丞,复以内职三司使
久之,辞使还职。
治平中,又自外官召充学士承旨熙宁年乃罢。
暇日追惟荣遇,凡历内外制,通若干年,因录其文为二十卷。
昔者太宗皇帝白『玉堂之署』赐院,揭于堂上。
方平实居堂之承旨閤,于是假以名集。
子宜为叙其说」。
退而读公之文,稽载籍之传,而叹曰:亶乎甚哉,辞之不可以已也。
夫万事异理,非言弗命。
四方异情,非辞弗通。
《诗》不云乎:「辞之辑矣,民之洽矣」。
《传》亦有之:「子产有辞,诸侯赖之」。
是以君天下者,必使其臣赞为辞而后出之。
周御史赞书,汉尚书作诏文,此其官之见于古者,历代因之,其任逾重。
夫以当宁之一言,行乎四方万里之外,不高深简严,不足以重王体。
又欲其诚之宣,不优柔曲折,不足以究民听。
又欲其言之约,三代而上,经圣人所是,不可尚已。
三代而下,作者污隆,随世屡变。
其间承平之时,训辞深厚,号令温雅,有古风烈。
而倾侧之际,书诏所下,武夫悍卒,挥涕感动。
终于享好治之誉,建持危之功。
则润色之效,岂小补哉!
庆历至于熙宁,维仁祖恭俭宽大,英祖克笃前烈。
主上长驾远驭,略不世出。
三朝政绩,巍巍焕焕,非寻常耳目所能听观。
而于斯时,典册诰命,多出公手。
上之仁心德意,国之威福所指,明布谕下,昭如日星。
学士大夫、都邑野人,莫不晓然知治道之所以然。
虽政绩固自卓越,而述作之妙,良有助哉!
至于供奉歌诵,祠祝赞戒,勒之金石,播之乐府,多者千百,少数十言,体制纷然,各得其度。
众人不给,我独赢馀,又何其富也。
而公犹曰:「是乌足录者。
顾以国家典章政令,数十年间错见是书,因不敢废」。
呜呼,是故公之心也。
公行事阀阅,章章在人,当备国史,此弗论著。
独记公之言,推广其意而为之序。
元丰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尚书右司郎中刘某(《永乐大典》卷二二五三六。又见《乐全集》拾遗卷一,武英殿聚珍本《忠肃集》附拾遗。)
按:武英殿聚珍本《忠肃集》后附清劳格、孙星华辑《忠肃拾遗》收此文,但缺漏甚多,今以《永乐大典》为底本。
东上閤门使康州团练使陶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二、道光《永州府志》卷一○、光绪《○陵县志》卷一、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八
公讳弼,字商翁
少孤,慷慨有气节,仪干伟然,刻苦好学,经传无所不读,尤喜兵家书。
诸生科举,不能投世俗所好,去而安贫事母,以经术教授乡里,若无意于世者。
庆历中,莫猺诸唐寇略州县,提点刑狱杨畋被诏督捕,以礼奉币致公幕下
公喜,幡然以起,为尽谋画。
俄率所募士破贼于油平,以功补衡州司户参军
又破太平峒,调桂州阳朔主簿
皇祐中,徙柳州司理参军
岁饥多盗,系者满狱,公为良民失职至此,多以傅生议。
侬智高反,诏安抚,复辟公参军谋。
公自曲江下,会诸将议救广州,贼既解围而西,公至太平场,会蒋偕军覆于贼,馀众溃走山林。
公虑其与贼合,亟以便宜取白旗数面,大书曰「招安散」,遣人持徇,悉收千馀人,所在贷粮以食之,送帅司
大喜,以公为知权。
还朝语人曰:「吾平贼湖外,所得者一陶某而已」。
用举者移阳朔
为治有本末,号循良,劝民植木夹道,以庇暑暍,使者下其法他邑。
之灵渠水,自秦开导,下达江湘,岁久堙废不通。
公因摄兴安,抵书安抚使萧固,请加浚治,转给边食,可无劳民。
不省,后转运使李师中用其言,果大利。
熙宁安南之役,移百万,实由此渠。
嘉祐初,改大理寺丞,监潭州粮料院
六年,师中时为提点刑狱,荐公知宾州
未几,诏换崇仪副使,以本路安抚都监容州
明年,改六宅副使,知钦州
数以母长沙县张夫人太君年老,乞归养,不许。
八年,遂丁丧,乞解官终服,又不许。
治平元年英宗即位,迁内藏库副使
明年,拜崇仪使、知邕州
熙宁元年神宗即位,转六宅使,招纳训利等六州蛮獠万馀口,抚定广源会千馀众之内附者,加右骐骥使再任。
邕自经皇祐兵火,守将数易,百纲颓紊,一以茍简从事
公至,罅者苴补之,窒者疏剔之,磨以岁月,遂为治府。
左右江州峒五十馀,酋率强虐渔利,其下苦之。
公为作约束,晓以祸福,违者一绳以法,莫不帖然畏服。
岁满,以请知鼎州
初,熙宁初广源贼酋刘纪请太平寨置和市,使华夷贸易。
公测纪言,盖交人之谋,将出入省地窥虚实,屡却不听。
至于安抚司,不深惟利害,辄上其事。
公亟为书数千言,驰告于枢密院曰:「邕有土人十数,类无他材干,造边事为市。
至右职乃有假守于彼,尝斥远之,未尝听其言,故疆境幸按堵者凡七年。
今闻桂管惑纪奸谋,实由此曹助成之,决非所以安边,将产患无疑」。
既而和市议行,无几何,交人以刘彝、沈起战舰阵图事为辞,寇陷钦、廉、宜三州,人服公精识。
六年,朝廷遣察访使处置南江诸蛮,举公知辰州,且言公恬不上吏课者二十年,特迁皇城使,奉诏措置北江
北江溪州彭师晏桀黠难制,公用间使其党为仇相攻,师晏因以众数千来降,羁首领十有九人致阙下,取其地建五城堡。
诏加忠州刺史
王师问罪安南,以康州团练使邕州
于时邕人之不死于贼者,往往逃匿山谷,人情恟恟不敢进。
单骑先入左江峒,民闻公再至,欣然次第来归。
乃籍丁壮得二万七千,分隶诸将,凡大军所谓蹋白开道及致辎重,皆峒丁济之。
方此时,元帅大兵压贼境,以公兵精锐,忌专有功,乃使之殿。
然军中事举以咨访,其礼遇之隆,他将不敢辈也。
富良之役,贼请降以款我师,元帅召公计之,公曰:「明公来时,陛受圣算云何?
而弃垂成乎」!
元帅不之对,然竟纳降。
诸将入贺,公拂衣去,坐帐中拊髀叹曰:「三州之民,无辜屠死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不取,以遂贼,使国威灵不畅,三州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
声气奋厉,闻者感动。
师至宵还,既无前令,中军先一夜引去,众大扰相蹈藉,贼夹对垒,阴伺我隙。
公居后安坐,下令休士,迟明整众按行,贼不敢动。
元帅于是请城刘纪所弃广源地为顺州,以藉口择守者皆惮行,乃以属公。
公初无难,未几,贼取我桄榔县,意图广源,然其民怀公恩信,贼一动静,必以告公,故每先事遏其萌,贼终无能为者。
乃躬督版筑,上冒氛疠,下涉艰莽,抚士卒疾苦,恤其死亡。
阅岁,顺州之城成,而公亦病矣,犹日饬将校守禦计。
诏加东上閤门使,因辞之。
一夕,大星陨于庭,公曰:「吾死于职,得其所矣」。
无一语及其私,遂卒,实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二日也,享年六十四。
公资性庄重,笃学能文,尤长于诗。
年三十起从军,善御士,与同甘苦,得其死力。
处仓猝若无事,守边务简静,谨斥堠,最不喜疆吏生事徼功赏,故所至蛮落畏怀,无敢侵窃者。
忠义亮直,白首一节,贤士大夫皆誉之,谓古名将无以加。
然公以习知岭粤情伪,人安之也,每满岁,辄增秩见留,曾不得内徙。
呜呼!
如公之志业,使得驰骋西北,扰服鞭笞,必有轩然可观者,而终老于一方瘴疠之域,材不得尽其用,此议者之所惜也。
有文集十八卷。
后十年十月,葬于零陵金釜山之原。
惟陶氏世家浔阳靖节先生之后,有避地湖、湘者,公之高祖矩至祁阳,乐其山水而居之,今为永州人
曾祖蠲。
祖钧,赠殿中丞
父岳,以儒学有名,仕为尚书职方员外郎,累赠刑部侍郎
初,丁晋公一见公,器赏之,妻以先兄之子,封钱塘县君
生一子通,早世。
取兄之孙同为通后,为临桂县,又卒。
六女子,其二人亡,其次适邵通、裴彦英、吴括、邓良臣。
朝廷以公勤劳南方,恩录其遗,皆以异等,四人并补三班奉职
后数年,又以同之子世延为借职,所以袖劝有功,于是不忘。
铭曰:
暨陶公,将以儒术。
方严而仁,敦大而
公在军旅,谋定其微。
出奇制胜,释括于机。
公在边圉,樽俎谈笑。
民嬉于生,士劲而饱。
蛮戴父母,恩信则然。
有政九郡,邕至七年。
始时边人,取功以凿。
公不可欺,缩手谁作。
释贼富良,亦何贺为?
落落奇语,人今诵之。
惟公之才,兼具文武。
施之四夷,霍、卫、方、虎。
云何弗契,一生炎荒?
瘴溪险徼,摧此堂堂!
天命在上,人为在下,云台烟阁,彼独何者?
公也不朽,有誉有功。
有诗千篇,厥声无穷。
宋故武德郎鄜延路兵马钤辖左武卫将军许公墓志铭(并序政和六年 北宋 · 韩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六、《千唐志斋藏志》下册第一三一九页
公讳咸亨,字仲通
其先同州朝邑人,自其大父徙家于开封
公幼习骑射,廷试入异等,授成忠郎
仁宗赵元昊叛,王师讨之。
公出入行阵,屡立奇功,贼众为之畏服,积功至武德郎鄜延路兵马钤辖
未几,以疾卒,享年四十六。
左监门卫大将军原州团练使超、成忠郎继隆,公之曾祖父、祖父、父也。
公娶崔氏,赠孺人
男三人:曰定国武节郎熙河第一副将
曰安国,承信郎、赠左屯卫将军
曰宥,修武郎
女三人:长适从义郎仲立,次适武经郎刘琬,次适忠翊郎伾。
孙男三人:曰亚,武功大夫京东第二将;
曰丙,保义郎
曰噩,未仕。
孙女二人:长适承节郎樊全,次适俊士王俊明
曾孙男八人:曰溥,保义郎
曰渊,承节郎
曰沔,曰深,曰浩,曰浚,曰涓,曰澄。
曾孙女适武翼郎李师中
方公之逝也,诸子幼,不能奉公之柩以归,留厝于延安西山之佛寺。
后六十馀年,孙男亚位于朝,仍克归公之柩于河南府洛阳县宣武村之原,并举公之室崔氏祔,实政和六年四月二十一日也。
铭曰:
堂堂许公,克世家风。
鹰扬于外,屡嘉告功。
材未大施,遽夭厥躬。
知与不知,莫不叹惜。
归彼兆域,至孙乃克。
兹惟永宁,以利其后人!
三伏早休表(二)1091年6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三、《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八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星火见而金微,日方可畏;
朝气锐而昼惰,恩获少休。
上既知劳,下皆忘暑。
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劳谦恭己,内恕及人。
虽天地无一物之私,而父母有至诚之爱。
臣等仰蒙宽假,动获便安。
未明无颠倒之衣,省循何幸;
夙退有委蛇之食,歌咏而归
臣等无任仰天圣激切屏营之至。
与郑靖老(四 北归)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六、《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八
某见张君俞,乃始知公中间亦为小人所捃摭,令史以下,固不知退之讳辨》也,而卿贰等亦尔耶!
进退有命,岂此辈所能制,知公奇伟,必不经怀也。
某须发皆白,然体力元不减旧,或不即死,圣恩汪洋,更一赦,或许归农,则带月之锄,可以对秉也。
本意专欲归蜀,不知能遂此计否。
蜀若不归,即以杭州为佳。
朱邑有言:「子孙奉祀我,不如桐乡之民」。
不肖亦云。
然外物不可必,当更临时随宜,但不即死,归田可必也。
公欲相从于溪山间,想是真诚之愿,水到渠成,亦不须预虑也。
此生真同露电,岂通把玩耶!
吴秀才(二以下俱惠州1094年1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乾隆《潮阳府志》卷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轼启:远辱专人惠教,具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之至。
子野先生游,几二十年矣。
始以李六丈待制师中之言,知其为人。
李公人豪也,于世少所屈伏,独与子野书云:「白云在天,引领何及」。
子野一见仆,便谕出世间法,以长生不死为馀事,而以练气服药为土苴也。
仆虽未能行,然喜诵其言,尝作《论养生》一篇,为子野出也。
近者南迁,过真、扬间,见子野无一语及得丧休戚事,独谓仆曰:「邯郸之梦,犹足以破妄而归真,子今目见而身履之,亦可以少悟矣」。
夫南方虽号为瘴疠地,然死生有命,初不由南北也,且许过我而归。
自到此,日夜望之
忽得来教,乃知子野尚在北,不远当来赴约也。
幸甚!
幸甚!
长书称道过实,读之赧然,所论孟、杨、申、韩诸子,皆有理,词气翛然,又以喜子野之有佳子弟也。
然昆仲以子野之故,虽未识面,悬相喜者,则附递一书足矣,何至使人茧足远来,又致酒、面、海物、荔子等,仆岂以口腹之故,千里劳人哉!
感愧厚意,无以云喻。
广州,买得檀香数斤,定居之后,杜门烧香,闭目清坐,深念五十九年之非耳。
今分一半,非以为往复之礼,但欲昆仲知仆汛扫身心,澡瀹神气,兀然灰槁之大略也。
有书与子野,更督其南归,相过少留,为仆印可其所已得,而诃策其所未至也。
此外,万万自爱。
按:《七集·后集》卷一四有此文,题作「答潮州吴秀才书」;《七集·续集》卷一一重收此文,题作「与吴秀才书」。
吕龙图(一 以下俱京师1065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龙图阁执事:某西蜀之鄙人,幼承家训,长知义方,粗识名教,遂坚晚节。
两登进士举,一中茂才科,故当世名公巨卿,亦尝赐其提挈爱怜之意。
故欧公引之于其始,韩公荐之于其中,今又阁下举之于其后。
自惟末学,辱大贤者之知,出自天幸。
然君子之心,以公而取士;
某小人之志,终荷恩以归心。
但空省循,何由论报。
比者止于片言只字谢德于门下,而其诚之所加,意有所不能尽,意之所至,言有所不能宣,故其见于笔舌者,止此而已。
惟高明有以容而亮之。
郭廷评(一)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
轼启:辱教,具审孝履支持,承来日遂行。
适请数客,未得走别。
来晨如不甚早发,当诣见次。
梅君书,写未及,非久差人去也。
李六丈近遣人赍书去,且为致恳。
酒两壶,以饮从者而已。
不宣。
轼再拜至孝廷评郭君。
三日(《大观录》卷五。又见《萼辉堂法帖》卷一,《石渠宝笈续编》宁寿宫藏。)
简中所云之李六丈,乃李师中字诚之,《宋史》有传。
苏轼兄弟熙宁中师中有交往,此简约作于其时。
中庸论中106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欲诚也,莫若以明。
夫圣人之道,自本而观之,则皆出于人情。
不循其本,而逆观之于其末,则以为圣人有所勉强力行,而非人情之所乐者,夫如是,则虽欲诚之,其道无由。
故曰「莫若以明」。
使吾心晓然,知其当然,而求其乐。
今夫五常之教,惟礼为若强人者。
何则?
人情莫不好逸豫而恶劳苦,今吾必也使之不敢箕踞,而磬折百拜以为礼;
人情莫不乐富贵而羞贫贱,今吾必也使之不敢自尊,而揖让退抑以为礼;
器之为便,而祭器之为贵;
亵衣之为便,而衮冕之为贵;
哀欲其速已,而伸之三年;
乐欲其不已,而不得终日;
此礼之所以为强人而观之于其末者之过也。
盍亦反其本而思之?
今吾以为磬折不如立之安也,而将惟安之求,则不如坐,坐不如箕踞,箕踞不如偃仆,偃仆而不已,则将裸袒而不顾,茍为裸袒而不顾,则吾无乃亦将病之!
夫岂独吾病之,天下之匹夫匹妇,莫不病之也,茍为病之,则是其势将必至于磬折而百拜。
由此言也,则是磬折而百拜者,生于不欲裸袒之间而已也。
夫岂惟磬折百拜,将天子之所谓强人者,其皆必有所从生也。
辨其所从生,而推之至于其所终极,是之谓明。
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
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焉。
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
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焉」。
君子之道,推其所从生而言之,则其言约,约则明。
推其逆而观之,故其言费,费则隐,君子欲其不隐,是故起于夫妇之有馀,而推之至于圣人之所不及,举天下之至易,而通之于至难,使天下之安其至难者,与其至易,无以异也。
孟子曰:「箪食豆羹得之则生,不得则死。
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
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
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朋友妻妾之奉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
且万钟之不受,是王公大人之所难,而以行道乞人之所不屑,而较其轻重,是何以异于匹夫匹妇之所能行,通而至于圣人之所不及?
故凡为此说者,皆以求安其至难,而务欲诚之者也。
天下之人,莫不欲诚,而不得其说,故凡此者,诚之说也。
进士对御试策(并引状问)107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卷。
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
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
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
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
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士,曲尽其巧。
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
何者?
利之所在,人无不化。
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科甲者,多以谄谀得之。
天下观望,谁敢不然。
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
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
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
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
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
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
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
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
方今之弊,可谓众矣。
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
子大夫之所宜知也。
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
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
《礼》曰:「甘受和,白受采」。
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
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疏远愚陋者乎!
此臣之所以大惧也。
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
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
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
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
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
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
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
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职司守令之治。
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
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
百官可谓失其职矣。
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
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
然此犹其小者。
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
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
邴吉丞相萧望之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
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
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
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
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
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
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
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
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
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
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劫而成之!
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
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
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
《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
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
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
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
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
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
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
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
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
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
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
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
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
不胜其纷纭也。
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
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
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
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
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
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
何者?
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
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
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
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
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
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
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
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
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
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
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
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
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
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
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
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
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
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
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
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己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
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
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
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兔首瓠叶,可以行礼;
扫地而祭,可以事天。
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
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与?
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
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
今朝廷可谓不和矣。
其咎安在?
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
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
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
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
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
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
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疏哉?
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
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群臣误陛下也。
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
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
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
臣请有以诘之。
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乱耶?
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
致之言极也。
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
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
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
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
至于今守之。
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惑时哉。
所以诛群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
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
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
而谓周公行之欤?
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
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
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
立事之本,在于知人。
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
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
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
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
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
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
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
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
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
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
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
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
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
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
至今以为笑矣。
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
为不知人欤?
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勠力同心,共致太平。
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
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
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
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
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
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
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
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
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
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
其详著之」。
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
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
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
故其言曰:「戒之戒之。
惟显思。
命不易哉」。
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
又曰:「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
《诗》《书》所称,大略如此。
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
苻坚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
魏郑公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
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
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
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
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且服也。
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
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
而况天下乎!
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
《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
心之忧矣,不遑假寐」。
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
臣谨昧死上对(《苏文忠公全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经济类编》卷一○,《古文渊鉴》卷四九。)
集乙「三」作「二」。
溪洞蛮神事李师中1084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
太平州,见郭祥正,言:「尝从章惇辟,入梅山溪洞中,说谕其首领,见洞主苏甘家有神画像,被服如士大夫,事之甚严。
问之,云:『此知桂府李大夫也』。
问其名,曰:『此岂可名哉』!
叩头称死罪数四,卒不敢名」。
徐考其年月本末,则李公师中诚之也。
诚之尝为提刑,权桂府耳。
吾识诚之,知其为一时豪杰也。
然小人多异议,不知夷獠乃尔畏信之,彼其利害不相及尔。
坤成节功德疏文(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四
伏以神圣在御,天地无可报之恩;
臣子何知,佛老有归诚之法。
敢缘净供,仰祝遐龄
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日照月临,海涵岳峙。
帝简好生之德,锡寿无疆;
民衔既富之仁,保邦何极。
臣无任。
皇太妃宫阁庆落成开启道场青词1088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四、《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以良辰袭吉,华构一新。
仰荷褒崇之私,得伸鞠育之报。
落成告备,法会有严。
请命上穹,驰神真圣。
庶精诚之必达,锡寿祉于无穷。
无任恳祷之至。
杭州圆照禅师1072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八、《敕建净慈寺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大道无为,入之必假闻见;
一毫顿悟,得之乃离聪明。
惟自在门,真无碍法。
天降一雨,遍浃群生;
佛无二门,并归真谤。
恭惟师长老,脱离常见,洒落孤风。
其为己也,如月行空,无迹可践;
其为人也,如金入范,随注皆圆。
既不滞于一方,岂肯违于众欲。
而况净慈古刹,钱氏福田。
代不乏传,人所信向。
闵矜善俗,久蕲真驭以来临;
恻隐慈心,愿顺群诚之再请。
谢雨祝文1089年7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窃以农事告成,旱魃为沴。
寖罹焦烁之害,遂稽收刈之勤。
自非降灵,大庇群俗。
以下膏泽之赐,庶有丰盈之期。
实神助之使然,岂愚诚之能致。
是用特临神宇,再欸睟容。
辄倾涓洁之诚,仰答灵威之祐。
范忠宣公行状(上)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七
公讳纯仁字尧夫
幼警悟,五岁知读书,八岁从群儿戏,能以其所授书为之讲说,正席环侍,剖析有理,文正奇之。
十一遭楚国丧,哀毁如成人。
文正仕渐显,一时知名士多所延揖,如孙复、石介、胡旦、李觏辈,率命公从之游。
乃博通群书,为文无有长语,切于语事。
文正曰:「是必能世吾家」。
文正恩,起太常寺太祝
皇祐元年进士及第,知常州武进县,辞不行,改许州长葛,复辞。
文正曰:「彼远固有名,此才数舍尔,何辞焉」?
公曰:「本不欲去亲侧,远近非所恤也」。
文正薨,家贫无归,借官屋以居,仅芘风雨。
长兄早得心疾,不省事,门内几百口,公实主之。
人不堪其忧,而上下无一言之异。
服除,始就仕。
贾昌朝大名,辟公掌安抚司机宜文字。
公曰:「方北道多事时,彼将以我为助,义不当免,其如吾兄相与为命何」!
人固彊之,曰:「偕行何妨耶」?
公曰:「兄之疾一作,则数人不能制。
未论官守,不得专在侧,此去隔大河,万一中流疾作,则我必与之俱溺矣」。
再辞,遂已。
宋庠荐公堪馆职,召试学士院,公以兄疾辞。
再召,又辞,卒不赴。
著作佐郎汝州襄城县
民不知蚕,公曰:「是可缓耶」?
乃课民种,后纺织比他郡为多。
既去,思公不已,至名其地为著作林。
签书许州观察判官事。
会昌朝守许,事无巨细,待公而后决。
知开封府贾黯辟公知襄邑县
凡隶官屋舍,无一椽不更,而民不知劳。
县有牧地,卫士岁牧马,率纵之,坏民田,前此莫之禁。
或诉于公,即捕而杖之。
主校抗声曰:「令敢尔耶」?
遽白其事,诏劾公甚急,公曰:「卫士非令所当杖,然民吾子也,又兵实资田以养,安忍坐视其抑哉」?
亟自列以上,寻报免。
令遂兼领牧地,盖自公始。
天久不雨,下将艰食,公命贾贩者辍他货,一意积粟,而告之曰:「异时之出,吾当为尔宰」。
果如其计,赖以全活者甚众,利及旁境。
大兴学校,号舍饮食,毕自区处,来学者益盛。
比自公湖外归,邑人夹道焚香罗拜,逆挽公舟,唯恐其过之速也,距公去四十馀年矣。
河南东路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未拜,迁侍御史知制诰
钱公辅缴词头,责滁州团练使,公言:「此其职事也,言虽有过,情则无他。
陛下近诏求直言,而侍臣未闻有所献,得非以公辅为戒耶」?
又言:「自公辅贬谪以来,朝廷除授宁免失当?
臣下不敢言,亏损圣德,无甚于此」。
京师大水,公请诏侍从官各上封事,指陈时政阙失,馀官依次转对如故事。
又乞罢秋宴,以承天戒。
时更定江淮荆湖福建路盐法,公请并依两浙法减价,并下三司别定私贩之令。
又言日近杂学士待制修撰太冗,宜立定员数。
又乞为颍王东阳郡择保傅。
又言岁上辛祀天南郊,致斋日当圣寿节,乞上寿不用乐,以明克己奉天之意。
有诏两制依典礼议濮安懿王称号,封册已定,而政府议不同,复有诏权罢。
公谓同列曰:「此大事也,不可不辩,盖将有甚者焉」。
乃上疏曰:「陛下昨受仁宗诏命,亲许为仁宗之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
以至纂承大统,天下以陛下为仁宗之子,与前代入继之主,事体不同,愿以大公断之」。
特降诏旨恭依两制所定。
相次果议尊濮王为皇,夫人为后,公又疏曰:「仁宗当盛年,立陛下为子,皇太后不避六宫之怨,力赞先帝,保育陛下,是皆欲陛下继统承祧,一意大业。
不期陛下率然建为此议,上则违先帝之意,中则伤太后之心,下则失天下之望」。
又奏:「欧阳脩首开邪说,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请寘于理」。
累上章未报,公遂缴纳告身,居家待罪。
皇太后俄出手书,申追尊殊号之议,寻降敕命奉行。
公言:「此事始因中书之谋,陛下谦慎未行。
太后曾下手书,切责政府,因此权罢。
始末不同,天下将何以取信?
此必权臣欲为非常之事,假母后之命以行其志,或乃出于逼胁。
愿察臣言,凡系濮王典礼,陛下自可择而行之,何必以母后为说」?
既而促公供职,公言:「太后与政府大臣并受先帝顾托,言犹在耳,永昭陵土犹未乾,岂遂忘而弗顾」?
再有旨起公,公言:「臣不能早悟陛下,罪益深重,岂可复居言路?
臣之心有死无二」。
中书劄子督迫公出,公乃录前后未降出凡九章回申,又申御史台,殊号之议遂止
公犹未已,乃出公通判安州,移知蕲州,改京西提点刑狱
未到,移陕西
未到,权陕西转运副使
未到,权京西转运使,复移陕西
召对,神宗问公曰:「卿在陕西久,必精练边事,城郭甲兵粮储如何」?
公对曰:「城郭粗完,甲兵粗修,粮储粗备」。
上愕然曰:「卿才如此,朕所倚赖,而职事皆言『粗』,何也」?
公曰:「粗者未精之辞,然如是足矣。
臣愿陛下无留意边事。
陛下若留意边事,则边臣观望,要功生事,结衅夷狄,残害生灵,耗竭财用,縻费赏爵。
不唯目前之害,又将贻他时意外之忧,愿陛下深留圣虑」。
公又奏:「王安石变更法度,物议沸腾,人心不宁。
《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愿陛下图不见之怨」。
上曰:「何谓不见之怨」?
公曰:「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此不见之怨也」。
上曰:「卿才如此,善论事宜,为朕条陈古今治乱,可以为鉴戒者以闻」。
公遂作《尚书解》以进:「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无以易此,愿陛下深究而行之」。
尚书兵部员外郎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公辞不允。
边帅种谔坐擅兴,谪湖外,俄除秦州都监
公言:「朝廷既许夏人纳款,及谓取绥州非本意,今便令处边任,不唯致夷狄疑阻,亦无以戒励沿边生事之臣」。
又乞催促赍夏国封册诏书,使人进发,所贵朝廷恩数速达异国,而疆埸早得宁静
集贤院、同脩起居注
公五上章辞,不允,乃促公受敕。
公既不获免,益思所以为报。
公尝谓人主之势既重,而又堂陛阻绝,非开广聪明,则下情无由周察。
顷虽有言,止缘一时之事,事过即已。
今须推而行之,以防壅蔽。
乃上疏言:「两府之下则有侍从官,实古九卿之职,是宜朝夕论思,同国休戚。
今则只将主判司存便为己之职事,宠亚四辅,报同庶僚。
人情既习因循,朝廷不知考核,或有时政得失,唯能退有后言,处之不惭,仅同胡越。
愿降诏督责,凡朝廷阙失,并须论列」。
其所上章疏,付政府诠定,量加赏罚。
时上新即位,躬亲庶政,公言:「尽心所务,督察细事者,有司之职;
经国阜民,选贤任官者,宰相之职;
容载如天地,广大如江河,巍巍荡荡,无得而名者,王者之德。
愿陛下潜晦颐养,择相而任,广听纳,察迩言,使愚智效力,上下尽心,自然端拱垂衣,太平可致」。
又言:「近日御前拣退年老将校,皆是久历艰辛,累岁戍边守之人。
既因对御选择,将来殿前马步军司便为永例,此军政也,不可不察。
望于其间取稍堪部率者,改隶已次军分,以示人主隐恤知难之意」。
秦州孙永以守边失策,诏以李师中为代,公言:「帅臣尤须久任,方能练习事。
若屡更则难责其效,而又百事从而变易,兵民无不烦扰。
兼永忠谨镇静师中任术躁动,不若责后效,依旧在任」。
又请用庆历中故事,增置谏官,以广言路。
又请重定县考课之法,以防滥奏。
神宗切于求治,臣下多自疏远召对,延访得失。
公言:「小人之言,闻之似可采,行之必有累。
盖其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急于奋身,不思害国,愿加深察」。
又言:「走马承受妄有论奏,动摇帅臣,过索承奉,其言不可轻信」。
又请宣谕执政,如有妄奏边事及曾惹引生事之人,不得与边任。
又请委监司体量走马承受,不得于条约外妄陈边事及言人长短。
其所入文字,乞降出公行。
京东转运使陈汝羲进羡财,及以官绵折还和买绢价,荆湖北路孔延之进纳入官,本户不充则令三四户共买一官。
公请重行贬谪,以戒聚敛辱国之臣。
富弼再相,辄辞疾,家居谢客,屡诏不起。
公言:「弼起布衣,仁宗擢为宰相,先帝暨陛下倚为旧德,四方士民以为贤臣。
当自任天下之重,而尽陈其所欲为。
而乃恤己深于恤物,忧疾过于忧邦,致主处身,向背失宜。
与先臣最厚,臣待罪谏垣,不敢通私谒,以致忠告。
愿陛下宣示此奏,使弼循省,以供厥职」。
又奏:「唐则天以僭窃之政,务求多士,以收人心,广臣下,举荐兼人,亦得自举。
选任虽冗,然犹多得人材。
姚崇、宋璟相继时出,开元之治,实有赖焉。
愿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以备选任」。
御史中丞吕诲以言事降黜,公言:「诲,正人也,愿留之左右,以劝忠良」。
又奏:「臣前此面奉德音,令臣具陕西利害,今列十事以进。
一、于邠宁二州移置帅事。
二、择帅府通判,令兼经略判官,专董粮草。
三、罢监牧,以其田为营田
四、委帅臣监司裁省冗占官兵
五、新城中武艺人于近里州差使,候有警急,旋行勾抽。
六、沿边次边乡村酒场,月课不满二万贯者,并停闭城寨酒课,不务增羡。
七、通解盐茶马于转运司
八、依秦汉军功爵级置散官牙校名品,募人入粟,以实边备。
九、沿边置榷场,以并杂货博易,仍通入解盐额。
十、陕、解、虢、绛四州,岁差夫采斫黄河梢木,并以官钱收买」。
神宗一日谓公曰:「取士之法不均,行之虽久,不能无遗才」。
命公条其利害,公曰:「祖宗以进士一科为盛,公卿以降,多此涂出。
然所举之业,东南、川陕之士最工。
至礼部只合西北而考之,故东南、川陕多得而西北少。
设欲明示区别,不无寄贯巧伪之弊。
愿诏郡邑严养士之法,每下诏责长吏学官取本贯及曾入学满二百日有行者,于解额中分三分之一送至礼部,则别为特举一科,只试论经义,明记路分,考校优,立所取之数,至御前赐第亦如之。
若是则均矣」。
又乞诏政府台省馆阁经筵监司并数路参取,无拘有无出身。
著作佐郎章辟岐王出居外第,公言:「亲王居外,自有故事,岂容小臣辄生间言?
万一岐王闻之,不安其处,则伤陛下友爱。
防微杜渐,不可不察」。
三司判官张靖陕西转运使薛向博买盐马不实事,诏就劾,而已前知矣,兑换藏匿,唯意所任。
至,而欺罔之迹已不可得,反坐谪,发运使
公上疏极论:「赏罚之失,致天下疑。
陛下责君子太重,奖小人太深。
许风闻言事即坐左迁,违法罔上骤加进用。
在陕七八年,一旦体量,不能尽见虚实。
责君子太重则忠臣难立,奖小人太深则奸邪易滋。
微臣耻枉尺直寻,陛下不可启宠纳侮。
望追还二人之命,以正赏罚」。
又言:「陛下但爱向小有才,可备驱使,其诈佞不足深虑。
此臣所以竭力陈论,死而后已。
兼臣在陕西,亲见其奸,不独坏法,民实被害。
上有大臣主张,下有小人鼓誉。
众虽深疾,在陛下无由得闻。
今又被旨体量之人遽先坐谪,而小人奖用益深,复使均输六路,则必增其奸计巧于前日。
且复人人以为戒,谁复有言?
是纵裴延龄之诈妄,极皇甫镈之诛求,为朝廷敛怨害民,使陛下财聚人散」。
又言:「臣曾奉德音,欲脩先王助补之政。
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必将剖割生灵,敛怨基祸。
盖是中书不合差除,致累陛下圣德」。
章十馀上,展转详尽,其意欲人主之必听也。
是时王安石初秉政,置三司条例司,兴青苗、助役法,分遣专使诣诸路搜抉遗利,将尽变祖宗法度,同己者进,异己者逐。
富弼、赵抃、唐介日交论于上前,或以疾辞,或以事去,或以至发疽而死。
司马光、吕、范镇章疏论辨,每进对亦必极口指陈,中外纷然。
公曰:「君子信而后谏,未信以为谤己,姑取必于听纳而已。
逆耳之言可遽效耶?
不若驯至于深切,则庶能售」。
以故公自陕西召对,因事以及安石者,无一疏不反复开晓。
至论薛向均输,则渐至于深切。
于是上疏言:「臣自到谏垣,方见陛下进用王安石,与士大夫相庆,以谓儒者得用,必赞陛下行尧舜三代之政,脩己安人之务。
安石台官,天子耳目,将使警察百辟,以防侥倖。
今琦等一言柄臣,便蒙降黜。
况在廷大半趋附,陛下更以法令驱之,使畏大臣,则其势将无不至。
然而道远者理当驯致,事大者不可速成。
人材不可以急求,积弊不可以顿革。
所以景帝削七国之地而晁错戮,东汉疾横议而党锢兴。
宋襄公急于求霸而致丧师,唐文宗急于除奸而训注祸作。
帝王之图治,必显仁藏用,人材以长育而成,功德以积累而大。
通其变使人不倦,神其化使人不知,无为而天下自安矣」。
又疏:「六路均输为害,借《周官》赊敛理市之法,谓可以夺,兼并百物,其实乃商贾贱买贵卖渔夺之术。
久之不免抑配民间,邀求羡息,罔上毒下,有伤盛德。
盖上率下以俭,上化下以勤。
上下勤俭,则自然公私有馀矣。
愿速诏罢之」。
公以数言事未见听,因见上自陈曰:「臣言可用,愿加采纳。
臣言不可用,愿罢臣言职,重行贬窜」。
上曰:「官家留卿,不可求去」。
公曰:「臣为言事官,言不信于陛下,虽圣恩隆厚,臣愈难当」。
遂居家待罪,上察公不可彊,乃罢公谏职,移公管勾国子监
公求去愈坚,执政密遣人谓公曰:「议除知制诰,可出视事」。
公曰:「斯言何为至哉?
得用过于得美官,如不用,万钟非所愿也」。
又再乞早赐责降,不从。
公言多激切,神宗每优容,而所上章疏未尝降出,左右近臣亦不得而知,盖防执政之或闻也。
而公每宣乞付中书枢密院施行。
至是公尽录前后章疏申中书安石见之怒甚,携以告上曰:「范某狂妄如此,不可不重贬」。
上曰:「范某无罪」。
安石争不已,上久之乃曰:「与一善地」。
遂以公知河中府
盖方用安石,故屈公,令少避也。
未几,移成都府路转运使
安石憾不能释。
而谓新法行之民间多不便,公盖尽论,仍戒州县不得遽行以待报。
安石愈怒,命其客李元瑜提举常平官,且伺察公,将遂害之。
钩索捃摭,无所不尽,卒亦无所得。
公竟坐谢景初、李杲卿游宴事,为失觉察,降知和州,移邢州
未到,进龙图阁,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知庆州
因入觐,神宗见公,喜曰:「卿父在庆有威名,卿今继之,可谓世职也」。
公谢曰:「臣不肖,何足继先臣」!
又问曰:「卿兵法必精」。
公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
上曰:「卿久随侍在陕西,必熟边事」。
公对曰:「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
且今日事体恐不同」。
公察上意,欲攘夷狄,开边境,徐对曰:「臣不才,陛下若使缮城垒,爱养百姓,不敢辞。
开拓侵攘,愿别谋才帅」。
因坚辞。
上曰:「卿才何所不能,但不肯为朕悉心尔」。
公对曰:「臣子之于君父,杀身且不避,岂有不尽心之理?
但陛下所问,悉非臣所长,不敢上欺」。
公又辞,上曰:「不可」。
明日上谓韩绛曰:「范某论边事一何疏耶」?
退而问公,公即以对上之语语
叹曰:「非我所及也」。
上之谋,公、绛适与闻,故及之。
庆大饥,道殣相枕籍。
公到,遽发常平米赈贷。
僚属愿请而后行,以避不用赦原之令。
公曰:「报到则无及矣,当独任其责,何复累君等耶」?
民遂苏复
敛殣为聚冢,已而惧无以继,忽蓬结实延袤原野,类而甘,食之可饱,境内以足。
前此民谣曰:「饭来即饱」。
方公命下,民相告曰:「范果来矣」。
至是民德其祥,仍收所馀以实仓廪,益市耕牛谷种,分贷垦殖殆遍。
雨旸随祷而应,岁大熟。
或谤公赈发过多,全活不实。
朝廷遣使按视,皆曰:「公实活我,其忍累公」?
乃相与兼昼夜输还,使到已无所负。
其穷核至发冢数骨,卒无所中。
公知环州种古执属羌为盗,奏流南方,过庆辄声冤。
公以属吏果非盗,乘间讼,公为挟情变狱。
朝廷遣御史制勘狱急而情不可得,反诬告,然朝廷终不舍公。
鄜延吕惠卿密奏公擅回宥州牒,坐是落职,知信阳军
方公召对,合四州之民无虑数万,遮道涕泣,挽公马,不得前。
皆曰:「公擅回宥州牒而反坐狱,我生不如死」。
至是有自投于河者。
又有小儿数十号哭,以诗送公,西州至今传诵。
齐州,或谓公齐俗凶悍,轻为盗劫屠贩,治不峻急不能戢。
公曰:「我宽乃性也,矫以猛则不能久,适取玩尔」。
狱至不能容,公问其然,则皆不当系,不敢出。
公曰:「不出奈何」?
曰:「出则官所病也」。
公曰:「终如是安乎」?
曰:「姑待其瘐,用以除民害」。
公曰:「是岂天理耶」?
尽呼出立庭下,而令曰:「尔等害民紊官,莫不欲尔为瘐者。
茍能自新,我将生尔」。
皆叩头如令,后犯法者至减常岁之半,而狱几空。
以连丧子,请宫祠,诏以公管勾西京留司御史台,再知河中府
保甲教阅甚严,非老弱不得在家。
诸路专置官提举,督责按劾,耸动天下。
公曰:「妨农无甚于此」。
三上疏请辍其力,以应岁事之急。
俟其隙,计日补之。
遂乞计一岁应教之日,并就閒月馀日,令并归业,请著为令。
又乞选武艺精熟人材可观者,以次选用,其颓堕者刺充军。
录事参军宋儋年暴卒,公疑其非命。
即遣子弟家人与后事,微得其遇毒,乃下吏,果如之。
其谋琐细,悉如公所料。
直龙图阁,帅庆。
哲宗即位宣仁圣烈皇后权同听政,诏中外实封言事
公上疏,请凡在官,各陈本职事及所经历利害,无间远近;
仍设科条,须随事具因革,亦可因之以识其人。
时边事未宁,绝西夏岁赐之物,方议还其所赐,或以谓夏国困弱不足虑。
公乃录光武《报臧宫马武诏书》上之,又引孟子「以大事小,可以保天下」之语为据,并谓邈川首领温溪心所言夏国大旱无苗、难集人马为不足信,务欲休兵息民。
已而,夏人入贡极恭顺,然每顿市物过平日之数,谓恭顺为悔过,市物多为于我无疑间。
公言:「恭顺非本情,多市物似不为频来计。
恐于分画地界之际,阻兵胁盟,愿戒边臣益加严备」。
天章阁待制,以兼侍讲召,道拜给事中,辞不允。
公以谓:「人君当正心诚意,以仁为体,使邪僻浮薄之说无自而入。
然后发号施令,为宗庙社稷之福,岂务章通句解,以资口舌之辨哉」?
公每进讲,必反复开陈,期于人君可行而后已。
于是司马光初相,将尽改熙宁元丰以来法度,公闻而叹曰:「先帝励精求治,十九年间,寤寐尧舜三代之君,如旦暮相与䌷绎。
但大臣用心太过,希合者不计可行与否,趋风迎意,私致先帝寤寐之求,旦暮之遇,转而之他。
今特去其太甚者可矣。
又须徐徐经理,乃为得计」。
一时与同者,多指公为好名。
公闻而叹曰:「是又一王安石矣」。
又曰:「差役一事尤不可暴,当择人付之,使之施行,以审利害,方可去取。
然而不独此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法度无不便者」。
既见光,即以所上役书稿示公,公曰:「方欲有请也」。
力陈不售,又作书告曰:「此法熟议缓行则不扰,急行则疏略而扰。
委非其人,其扰滋甚。
公忍以扰,重毒吾民耶?
大不类公所举,或已奏难回,则可先行一路,以观其究竟」。
不从,而持之益坚,公曰:「不从容尚有说,遽尔以益坚之请,是使人不得言尔。
不言,人孰不能,亦可以赞公茍取容悦者。
若果尔,何如少年合介甫以速富?
安用彊颜于此,以媚公求合哉?
公未可以我心至诚,便为民受其赐也,不胜忧惧」。
又欲进士得朝臣保任,乃许应举。
公曰:「不可,此议已行,人不我同,则虚劳思虑,而失宰相体;
若遂从,则众人莫如公者。
正人退,而谄谀得乘其间。
不独乘间,且将增饰以迎公意。
推此以往,何所不至」?
既而都堂召公计事,退而上言曰:「三省枢密院召臣议边事,臣已随问略对矣。
欲降诏,则臣对以解仇释怨,罢兵息民;
欲审察敌情,措置事机,则臣对以专委帅臣
欲弃地,则臣对以不可徒然便可与换易,陷蕃兵民。
此安危所系,而执政所异同。
计陛下深居九重,不易裁决。
愿赐对上前,使得详尽」。
上寻遣中使赐御膳及实封劄子问公曰:「夏人自升遐,累遣使入朝,外虽恭顺,中则未测。
向日所得城寨,守之弃之,何者可久」?
公对曰:「今闻夏人将到,请择押伴臣僚,使与推诚语,论圣政好生恶杀、舍己从人之德,以索其语。
如其意在得地,则以换易谂之;
如无说,则以此事付延州赵卨俟。
其押生口至界上,乃迁入城寨居人,勾集虏到生口人,与地相交还。
然后罢兵息民,以图无前之利。
臣所以乞责之臣下者,虑其言不婉顺,有亏国体尔」。
又奏乞依嘉祐敕,重定案问举首之法。
又奏:「四方谳请大辟案,见依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诏书。
臣窃校之,降诏以后,比旧断死者无虑数倍。
罪疑惟轻,宁失不经。
得失甚明,望委执政必决于上,而降除误奏之罪,则可无冤滥」。
吏部尚书,公再辞,未报,俄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有旨:诰命更不由门下省,径付外行下。
时夏人在廷,上欲公遂任此责,而公与司马光联亲,虑引嫌有言,稍稽入院也。
公既辞,又指此为嫌,不允。
公知上意所托,乃力陈前议,而同列或难之,持久不下。
公偶移赐告,遂上疏具三策以献。
以地易人,一也;
兰州定西城,二也;
并塞门吴堡义合二砦与之,三也。
又乞还地之外,每送到一汉人,支绢十疋,以诱其利心,而人尽可得。
章惇得罪去,父年九十岁,议与一便郡,已行矣,而言者遽止之。
帘中宣谕三省,今后不得如此,似形责戒。
公言:「置往咎而念其亲,与夫从谏不惑,皆陛下甚盛之德。
然戒约之言,君臣之间,不免形迹。
二三大臣多是老于患难,进之犹恐不及,若更退之,不免顾避,自防翻怨,无所裨益,而偷合茍容之人进矣。
又闻宣谕:『假令私家尊长有所怒,卑幼岂容宽解』?
臣愚以为不然。
人主之量如天地,岂得更有喜怒好恶?
臣恐佞人谗间,以惑聪明」。
乃引唐魏徵太宗语:君臣一体,若有形迹,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公自以不次被遇,尤思所以为报事。
虽非所与,必亦竭尽启沃。
邓州邓绾扬州,言者指旧事,论斥甚急,公于帘前极论以为非,退又上疏言:「绾已经先朝责降,今来因人易地,岂可再有所贬」?
三上章,反复开陈,期于必省。
又言:「臣曾蒙差知襄州,因奏罢。
今日之言,盖上惜朝廷事体,下以安人情反侧。
尚恐进呈之际有所移易,不免再三冒渎」。
上遣中使密赐批语,以谓:「当时希合者众,若人人而责,则事无穷已,似非安静之道。
欲作一诏书,谕以更不行遣,当各安职业,令改过自新。
如何?
卿更具可否奏入」。
公奏:「臣伏读批旨,不胜感叹,望只以此意付词臣润色,以成训诰之美」。
学士院试馆职人苏轼草策题,言者论其引用不当,公言:「轼乃临文周虑不至,本非有罪,而闻言者不已。
臣深恐万一施行,则相与论辨纷纭,不免上烦处画。
望召言者,谕以朝廷置谏官,盖欲补阙失,辨邪正。
人臣小过,本无邪心,不须深论。
若其引咎求去,则云朝廷不欲以小事轻去言者」。
司议太皇太后册礼,依明肃皇后故事,御文德殿受。
公乞不用此例,又言:「近日以久无雨,上心焦劳,群下利病宽恤殆遍。
独禁军教阅主兵之官牵于赏罚,不复究察,颇闻嗟怨,有伤和气。
望诏有司,并依祖宗故事,各量人力为石斗,察其偷墯而不系赏罚,则自然相济」。
公在枢密,以进退人材,盖大臣之事,而地参丞弼,乃不得与闻,遂因旱上疏言:「古者多因菑异求访直言,所以宣导人情,以防壅蔽。
陛下即位之初,所得应诏章疏,其中必有可采。
愿选官置局,随宜行下」。
公奏:「尚书六曹,诸路监司,多执文害事,以致冤无所诉,亦宜取索元案看详,求访边防利害,军民疾苦,务从宽恤」。
韩维有旨与外任,公言:「维论议赏罚,直前尽心,未闻别有大过。
遽然罢去,必有人谮毁,致误陛下。
任贤不终,失进退大臣之节,乞追寝前命」。
按:《范忠宣公集》卷一八至一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