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奏乞令孙永依旧知秦州(熙宁二年四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四八、《范忠宣公奏议》卷上、《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六
臣前次上殿,亲承德音,以孙永守边失策,更且责其后效,有以见圣心宽大,使过责成,深得秦缪公任孟明视之道矣。今日却闻孙永降职,移知和州,以李师中代为秦帅。臣窃以帅臣之职,尤须久任,方能谙熟边事,经辑远略。若因事屡更,则不惟迎送劳人,兼亦百事更变,兵民之情,不无烦扰。兼臣旧与孙永、李师中相识,各粗知其性行。孙永虽无应变长材,然忠谨慎静,足可使之安守;李师中实有材力,急难可用,然好进任术,不能靖安其职。若边事稍宁,必须躁动,别图进用,如此则久长之效,未必得如孙永。欲乞且依前来圣训,孙永与降职,且令依旧知秦州,以责后效;李师中且令在河东,徐观其政绩,兼免移易劳人,庶事烦扰。
〔贴黄〕臣与孙永相识颇熟,今言之则有营救之疑,不言则有旷职之惧。被疑则臣身受责,若旷职则误朝廷,臣是以再三思虑,不敢不言,惟在圣明采纳。又,仁宗朝韩琦以好水川事败,亦只降官,仍知秦州;今若以一寨易一帅,则恐边上得力将帅不易安职。如臣言可采,只乞作圣意更改。
尚书解 其二 大禹谟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四
禹言于舜曰:「后克难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注云:「帝谓尧也。」)」。
臣某曰: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又《君牙》曰:「思其艰以图其易,民乃宁」。故虽舜、禹在上,而不敢忽天下之务,复相戒以艰难,信乎君臣之不易也。善言不隐则贤者皆进,用众舍己则君上无过,困穷不废则不困穷者可知。以舜之大圣而称此,可见惟尧为能,又见乎为君之难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熙,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臣某曰:有忧虞而后戒,舍法度而自任,留心于乐逸,任人以疑贰,忘道以求名,违众以徇己,皆中主之所不为,而益以戒舜,可见古之君臣相戒深切,而益能尽言,舜能善听也。匹庶不以善斗服邻里,王者不以善战服戎狄。唯无怠荒,庶政修举,则夷狄自宾。
皋陶称舜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唯轻,功疑唯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臣某曰:孔子曰:「宽则得众」。《易》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有以见居上不以宽,则刻急而鲜仁;临下不以简,则丛脞而害政。唯好生之德可以服民心,民心服则有耻而从化,自不犯于有司矣。
舜曰:「咨禹!唯时有苗弗率,汝徂征」。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罚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勋」。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慄,瞽亦允若。至诚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臣某言:禹受舜命,徂征有苗,闻益之言,遂拜而班师。信乎能取善,而不以己智自任矣。舞干两阶,而有苗遂格,信乎文教之可以服远,至诚之可以感物矣。后之人君有兴甲兵,危士民,与异类争一旦之命,使生灵肝脑涂地,而欲安民阜俗,不亦远哉!
回郑学士启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忠肃集》卷九
试可荣庭,进明儒馆,伏惟庆慰。某官乐道深造,修辞大醇,览皇德之光辉,收士科之高妙。儒雅政事,羽仪朝闺。惟蓬莱幽秘之庐,盖贤杰萃升之地。尚书给劄,独善于奏篇;广内校文,宠跻于华贯。盛兹得士,实系斯文。雅意不遗,嘉音为贶,顾驰诚之独后,荷推礼以见先云云。
问候宣州宋少卿启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忠肃集》卷九
报政中宸,解符大国。秉圭入觐,趋节还台。久叨邻庇之馀,深极欢诚之附。某官民物先觉,国家宗工,忱明之才,素高于吏表;清重之德,雅镇于世浮。三年小谢之邦,双阙子牟之志。治有异等,既奏于计书;入补三公,行光于故事。某限兹云云。
玉堂集序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七
宣徽南院使、太子少师致仕张公,谓河间刘某曰:「方平知庆历制诏也,是时王师问罪夏戎,选使命帅,多辍西掖。尝以病白于朝,蒙留专典辞命。故当直演润,视辈行为多。踰年,入翰林为学士,旋改御史中丞,复以内职充三司使。久之,辞使还职。治平中,又自外官召充学士承旨,熙宁某年乃罢。暇日追惟荣遇,凡历内外制,通若干年,因录其文为二十卷。昔者太宗皇帝飞白『玉堂之署』赐院,揭于堂上。方平实居堂之承旨閤,于是假以名集。而子宜为叙其说」。某退而读公之文,稽载籍之传,而叹曰:亶乎甚哉,辞之不可以已也。夫万事异理,非言弗命。四方异情,非辞弗通。《诗》不云乎:「辞之辑矣,民之洽矣」。《传》亦有之:「子产有辞,诸侯赖之」。是以君天下者,必使其臣赞为辞而后出之。周御史掌赞书,汉尚书作诏文,此其官之见于古者,历代因之,其任逾重。夫以当宁之一言,行乎四方万里之外,不高深简严,不足以重王体。又欲其诚之宣,不优柔曲折,不足以究民听。又欲其言之约,三代而上,经圣人所是,不可尚已。三代而下,作者污隆,随世屡变。其间承平之时,训辞深厚,号令温雅,有古风烈。而倾侧之际,书诏所下,武夫悍卒,挥涕感动。终于享好治之誉,建持危之功。则润色之效,岂小补哉!自庆历至于熙宁,维仁祖恭俭宽大,英祖克笃前烈。主上长驾远驭,略不世出。三朝政绩,巍巍焕焕,非寻常耳目所能听观。而于斯时,典册诰命,多出公手。上之仁心德意,国之威福所指,明布谕下,昭如日星。学士大夫、都邑野人,莫不晓然知治道之所以然。虽政绩固自卓越,而述作之妙,良有助哉!至于供奉歌诵,祠祝赞戒,勒之金石,播之乐府,多者千百,少数十言,体制纷然,各得其度。众人不给,我独赢馀,又何其富也。而公犹曰:「是乌足录者。顾以国家典章政令,数十年间错见是书,因不敢废」。呜呼,是故公之心也。公行事阀阅,章章在人,当备国史,此弗论著。独记公之言,推广其意而为之序。元丰六年十月二十九日,尚书右司郎中刘某序(《永乐大典》卷二二五三六。又见《乐全集》拾遗卷一,武英殿聚珍本《忠肃集》附拾遗。)。
按:武英殿聚珍本《忠肃集》后附清劳格、孙星华辑《忠肃集拾遗》收此文,但缺漏甚多,今以《永乐大典》为底本。
东上閤门使康州团练使陶公墓志铭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二、道光《永州府志》卷一○、光绪《○陵县志》卷一、光绪《湖南通志》卷三八
公讳弼,字商翁。少孤,慷慨有气节,仪干伟然,刻苦好学,经传无所不读,尤喜兵家书。从诸生科举,不能投世俗所好,去而安贫事母,以经术教授乡里,若无意于世者。庆历中,莫猺诸唐寇略州县,提点刑狱杨畋被诏督捕,以礼奉币致公幕下。公喜,幡然以起,为尽谋画。俄率所募士破贼于桃油平,以功补衡州司户参军。又破太平峒,调桂州阳朔主簿。皇祐中,徙柳州司理参军。岁饥多盗,系者满狱,公为良民失职至此,多以傅生议。侬智高反,诏畋安抚,复辟公参军谋。公自曲江下,会诸将议救广州,贼既解围而西,公至太平场,会蒋偕军覆于贼,馀众溃走山林。公虑其与贼合,亟以便宜取白旗数面,大书曰「招安散」,遣人持徇,悉收千馀人,所在贷粮以食之,送帅司。畋大喜,以公为知权。畋还朝语人曰:「吾平贼湖外,所得者一陶某而已」。用举者移阳朔令。为治有本末,号循良,劝民植木夹道,以庇暑暍,使者下其法他邑。桂之灵渠水,自秦开导,下达江湘,岁久堙废不通。公因摄兴安,抵书安抚使萧固,请加浚治,转给边食,可无劳民。固不省,后转运使李师中用其言,果大利。熙宁安南之役,移粟百万,实由此渠。嘉祐初,改大理寺丞,监潭州粮料院。六年,师中时为提点刑狱,荐公知宾州。未几,诏换崇仪副使,以本路安抚都监知容州。明年,改六宅副使,知钦州。数以母长沙县张夫人太君年老,乞归养,不许。八年,遂丁丧,乞解官终服,又不许。治平元年,英宗即位,迁内藏库副使。明年,拜崇仪使、知邕州。熙宁元年,神宗即位,转六宅使,招纳训利等六州蛮獠万馀口,抚定广源会千馀众之内附者,加右骐骥使再任。邕自经皇祐兵火,守将数易,百纲颓紊,一以茍简从事。公至,罅者苴补之,窒者疏剔之,磨以岁月,遂为治府。左右江州峒五十馀,酋率强虐渔利,其下苦之。公为作约束,晓以祸福,违者一绳以法,莫不帖然畏服。岁满,以请知鼎州。初,熙宁初广源贼酋刘纪请太平寨置和市,使华夷贸易。公测纪言,盖交人之谋,将出入省地窥虚实,屡却不听。至于安抚司,不深惟利害,辄上其事。公亟为书数千言,驰告于枢密院曰:「邕有土人十数,类无他材干,造边事为市。至右职乃有假守于彼,尝斥远之,未尝听其言,故疆境幸按堵者凡七年。今闻桂管惑纪奸谋,实由此曹助成之,决非所以安边,将产患无疑」。既而和市议行,无几何,交人以刘彝、沈起战舰阵图事为辞,寇陷钦、廉、宜三州,人服公精识。六年,朝廷遣察访使处置南江诸蛮,举公知辰州,且言公恬不上吏课者二十年,特迁皇城使,奉诏措置北江。北江溪州彭师晏桀黠难制,公用间使其党为仇相攻,师晏因以众数千来降,羁首领十有九人致阙下,取其地建五城堡。诏加忠州刺史。王师问罪安南,以康州团练使知邕州。于时邕人之不死于贼者,往往逃匿山谷,人情恟恟不敢进。单骑先入左江峒,民闻公再至,欣然次第来归。乃籍丁壮得二万七千,分隶诸将,凡大军所谓蹋白开道及致辎重,皆峒丁济之。方此时,元帅大兵压贼境,以公兵精锐,忌专有功,乃使之殿。然军中事举以咨访,其礼遇之隆,他将不敢辈也。富良之役,贼请降以款我师,元帅召公计之,公曰:「明公来时,陛受圣算云何?而弃垂成乎」!元帅不之对,然竟纳降。诸将入贺,公拂衣去,坐帐中拊髀叹曰:「三州之民,无辜屠死数万,今举士马十万众,贼已在手而纵不取,以遂贼,使国威灵不畅,三州冤不复,沮一方之心,有可痛无可贺者」!声气奋厉,闻者感动。师至宵还,既无前令,中军先一夜引去,众大扰相蹈藉,贼夹对垒,阴伺我隙。公居后安坐,下令休士,迟明整众按行,贼不敢动。元帅于是请城刘纪所弃广源地为顺州,以藉口择守者皆惮行,乃以属公。公初无难,未几,贼取我桄榔县,意图广源,然其民怀公恩信,贼一动静,必以告公,故每先事遏其萌,贼终无能为者。乃躬督版筑,上冒氛疠,下涉艰莽,抚士卒疾苦,恤其死亡。阅岁,顺州之城成,而公亦病矣,犹日饬将校以守禦计。诏加东上閤门使,因辞之。一夕,大星陨于庭,公曰:「吾死于职,得其所矣」。无一语及其私,遂卒,实元丰元年十一月十二日也,享年六十四。公资性庄重,笃学能文,尤长于诗。年三十起从军,善御士,与同甘苦,得其死力。处仓猝若无事,守边务简静,谨斥堠,最不喜疆吏生事徼功赏,故所至蛮落畏怀,无敢侵窃者。忠义亮直,白首一节,贤士大夫皆誉之,谓古名将无以加。然公以习知岭粤情伪,人安之也,每满岁,辄增秩见留,曾不得内徙。呜呼!如公之志业,使得驰骋西北,扰服鞭笞,必有轩然可观者,而终老于一方瘴疠之域,材不得尽其用,此议者之所惜也。有文集十八卷。卒后十年十月,葬于零陵金釜山之原。惟陶氏世家浔阳,靖节先生之后,有避地湖、湘者,公之高祖矩至祁阳,乐其山水而居之,今为永州人。曾祖蠲。祖钧,赠殿中丞。父岳,以儒学有名,仕为尚书职方员外郎,累赠刑部侍郎。初,丁晋公一见公,器赏之,妻以先兄之子,封钱塘县君。生一子通,早世。取兄之孙同为通后,为临桂县尉,又卒。六女子,其二人亡,其次适邵通、裴彦英、吴括、邓良臣。朝廷以公勤劳南方,恩录其遗,皆以异等,四人并补三班奉职。后数年,又以同之子世延为借职,所以袖劝有功,于是不忘。铭曰:
暨暨陶公,将以儒术。方严而仁,敦大而栗。公在军旅,谋定其微。出奇制胜,释括于机。公在边圉,樽俎谈笑。民嬉于生,士劲而饱。蛮戴父母,恩信则然。有政九郡,邕至七年。始时边人,取功以凿。公不可欺,缩手谁作。释贼富良,亦何贺为?落落奇语,人今诵之。惟公之才,兼具文武。施之四夷,霍、卫、方、虎。云何弗契,一生炎荒?瘴溪险徼,摧此堂堂!天命在上,人为在下,云台烟阁,彼独何者?公也不朽,有誉有功。有诗千篇,厥声无穷。
宋故武德郎鄜延路兵马钤辖赠左武卫将军许公墓志铭(并序政和六年) 北宋 · 韩容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六、《千唐志斋藏志》下册第一三一九页
公讳咸亨,字仲通。其先同州朝邑人,自其大父徙家于开封。公幼习骑射,廷试入异等,授成忠郎。仁宗朝赵元昊叛,王师讨之。公出入行阵,屡立奇功,贼众为之畏服,积功至武德郎、鄜延路兵马钤辖。未几,以疾卒,享年四十六。左监门卫大将军唐、原州团练使超、成忠郎继隆,公之曾祖父、祖父、父也。公娶崔氏,赠孺人。男三人:曰定国,武节郎、熙河第一副将;曰安国,承信郎、赠左屯卫将军;曰宥,修武郎。女三人:长适从义郎马仲立,次适武经郎刘琬,次适忠翊郎夏伾。孙男三人:曰亚,武功大夫、京东第二将;曰丙,保义郎;曰噩,未仕。孙女二人:长适承节郎樊全,次适俊士王俊明。曾孙男八人:曰溥,保义郎;曰渊,承节郎;曰沔,曰深,曰浩,曰浚,曰涓,曰澄。曾孙女适武翼郎李师中。方公之逝也,诸子幼,不能奉公之柩以归,留厝于延安西山之佛寺。后六十馀年,孙男亚位于朝,仍克归公之柩于河南府洛阳县宣武村之原,并举公之室崔氏祔,实政和六年四月二十一日也。铭曰:
堂堂许公,克世家风。鹰扬于外,屡嘉告功。材未大施,遽夭厥躬。知与不知,莫不叹惜。归彼兆域,至孙乃克。兹惟永宁,以利其后人!
谢三伏早休表(二)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三、《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八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星火见而金微,日方可畏;朝气锐而昼惰,恩获少休。上既知劳,下皆忘暑。恭惟太皇太后陛下劳谦恭己,内恕及人。虽天地无一物之私,而父母有至诚之爱。臣等仰蒙宽假,动获便安。未明无颠倒之衣,省循何幸;夙退有委蛇之食,歌咏而归。臣等无任仰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
与郑靖老(四 北归)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六、《永乐大典》卷一一三六八
某见张君俞,乃始知公中间亦为小人所捃摭,令史以下,固不知退之《讳辨》也,而卿贰等亦尔耶!进退有命,岂此辈所能制,知公奇伟,必不经怀也。某须发皆白,然体力元不减旧,或不即死,圣恩汪洋,更一赦,或许归农,则带月之锄,可以对秉也。本意专欲归蜀,不知能遂此计否。蜀若不归,即以杭州为佳。朱邑有言:「子孙奉祀我,不如桐乡之民」。不肖亦云。然外物不可必,当更临时随宜,但不即死,归田可必也。公欲相从于溪山间,想是真诚之愿,水到渠成,亦不须预虑也。此生真同露电,岂通把玩耶!
与吴秀才(二以下俱惠州)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七、《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八、乾隆《潮阳府志》卷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轼启:远辱专人惠教,具审比来起居佳胜,感慰之至。与子野先生游,几二十年矣。始以李六丈待制师中之言,知其为人。李公人豪也,于世少所屈伏,独与子野书云:「白云在天,引领何及」。而子野一见仆,便谕出世间法,以长生不死为馀事,而以练气服药为土苴也。仆虽未能行,然喜诵其言,尝作《论养生》一篇,为子野出也。近者南迁,过真、扬间,见子野无一语及得丧休戚事,独谓仆曰:「邯郸之梦,犹足以破妄而归真,子今目见而身履之,亦可以少悟矣」。夫南方虽号为瘴疠地,然死生有命,初不由南北也,且许过我而归。自到此,日夜望之。忽得来教,乃知子野尚在北,不远当来赴约也。幸甚!幸甚!长书称道过实,读之赧然,所论孟、杨、申、韩诸子,皆有理,词气翛然,又以喜子野之有佳子弟也。然昆仲以子野之故,虽未识面,悬相喜者,则附递一书足矣,何至使人茧足远来,又致酒、面、海物、荔子等,仆岂以口腹之故,千里劳人哉!感愧厚意,无以云喻。过广州,买得檀香数斤,定居之后,杜门烧香,闭目清坐,深念五十九年之非耳。今分一半,非以为往复之礼,但欲昆仲知仆汛扫身心,澡瀹神气,兀然灰槁之大略也。有书与子野,更督其南归,相过少留,为仆印可其所已得,而诃策其所未至也。此外,万万自爱。
按:《七集·后集》卷一四有此文,题作「答潮州吴秀才书」;《七集·续集》卷一一重收此文,题作「与吴秀才书」。
谢吕龙图(一 以下俱京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龙图阁老执事:某西蜀之鄙人,幼承家训,长知义方,粗识名教,遂坚晚节。两登进士举,一中茂才科,故当世名公巨卿,亦尝赐其提挈爱怜之意。故欧公引之于其始,韩公荐之于其中,今又阁下举之于其后。自惟末学,辱大贤者之知,出自天幸。然君子之心,以公而取士;某小人之志,终荷恩以归心。但空省循,何由论报。比者止于片言只字谢德于门下,而其诚之所加,意有所不能尽,意之所至,言有所不能宣,故其见于笔舌者,止此而已。惟高明有以容而亮之。
与郭廷评(一)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
轼启:辱教,具审孝履支持,承来日遂行。适请数客,未得走别。来晨如不甚早发,当诣见次。梅君书,写未及,非久差人去也。李六丈近遣人赍书去,且为致恳。酒两壶,以饮从者而已。不宣。轼再拜至孝廷评郭君。三日(《大观录》卷五。又见《萼辉堂法帖》卷一,《石渠宝笈续编》宁寿宫藏。)。
简中所云之李六丈,乃李师中,字诚之,《宋史》有传。苏轼兄弟熙宁中与师中有交往,此简约作于其时。
中庸论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六、《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二八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君子之欲诚也,莫若以明。夫圣人之道,自本而观之,则皆出于人情。不循其本,而逆观之于其末,则以为圣人有所勉强力行,而非人情之所乐者,夫如是,则虽欲诚之,其道无由。故曰「莫若以明」。使吾心晓然,知其当然,而求其乐。今夫五常之教,惟礼为若强人者。何则?人情莫不好逸豫而恶劳苦,今吾必也使之不敢箕踞,而磬折百拜以为礼;人情莫不乐富贵而羞贫贱,今吾必也使之不敢自尊,而揖让退抑以为礼;用器之为便,而祭器之为贵;亵衣之为便,而衮冕之为贵;哀欲其速已,而伸之三年;乐欲其不已,而不得终日;此礼之所以为强人而观之于其末者之过也。盍亦反其本而思之?今吾以为磬折不如立之安也,而将惟安之求,则立不如坐,坐不如箕踞,箕踞不如偃仆,偃仆而不已,则将裸袒而不顾,茍为裸袒而不顾,则吾无乃亦将病之!夫岂独吾病之,天下之匹夫匹妇,莫不病之也,茍为病之,则是其势将必至于磬折而百拜。由此言也,则是磬折而百拜者,生于不欲裸袒之间而已也。夫岂惟磬折百拜,将天子之所谓强人者,其皆必有所从生也。辨其所从生,而推之至于其所终极,是之谓明。故《记》曰:「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能焉」。君子之道,推其所从生而言之,则其言约,约则明。推其逆而观之,故其言费,费则隐,君子欲其不隐,是故起于夫妇之有馀,而推之至于圣人之所不及,举天下之至易,而通之于至难,使天下之安其至难者,与其至易,无以异也。孟子曰:「箪食豆羹得之则生,不得则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万钟则不辨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朋友妻妾之奉而为之,此之谓失其本心。且万钟之不受,是王公大人之所难,而以行道乞人之所不屑,而较其轻重,是何以异于匹夫匹妇之所能行,通而至于圣人之所不及?故凡为此说者,皆以求安其至难,而务欲诚之者也。天下之人,莫不欲诚,而不得其说,故凡此者,诚之说也。
拟进士对御试策(并引状问)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准宣命差赴集英殿编排举人试卷。窃见陛下始革旧制,以策试多士,厌闻诗赋无益之语,将求山林朴直之论,圣听广大,中外欢喜。而所试举人不能推原上意,皆以得失为虑,不敢指陈阙政,而阿谀顺旨者又卒据上第。陛下之所以求于人至深切矣,而下之报上者如此,臣窃深悲之。夫科场之文,风俗所系,所收者天下莫不以为法,所弃者天下莫不以为戒。昔祖宗之朝,崇尚辞律,则诗赋之士,曲尽其巧。自嘉祐以来,以古文为贵,则策论盛行于世,而诗赋几至于熄。何者?利之所在,人无不化。今始以策取士,而士之在科甲者,多以谄谀得之。天下观望,谁敢不然。臣恐自今以往,相师成风,虽直言之科,亦无敢以直言进者。风俗一变,不可复返,正人衰微,则国随之,非复诗赋策论迭兴迭废之比也。是以不胜愤懑,退而拟进士对御试策一道。学术浅陋,不能尽知当世之切务,直载所闻,上将以推广圣言,庶有补于万一,下将以开示四方,使知陛下本不讳恶切直之言,风俗虽坏,犹可以少救。其所撰策,谨缮写投进,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恐待罪之至。
问:朕德不类,托于士民之上,所与待天下之治者,惟万方黎献之求,详延于廷,诹以世务,岂特考子大夫之所学,且以博朕之所闻。盖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无不得其性。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子大夫以谓何施而可以臻此?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所施之宜必有先后。子大夫之所宜知也。生民以来,所谓至治,必曰唐虞成周之时,《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要其所以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著之,朕将亲览焉。
对:臣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天下安危之至计,谋及于布衣之士,其求之不可谓不切,其好之不可谓不笃矣。然臣私有所忧者,不知陛下有以受之欤?《礼》曰:「甘受和,白受采」。故臣愿陛下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然后忠言至计可得而入也。今臣窃恐陛下先入之言,已实其衷,邪正之党,已贰其听,功利之说,已动其欲,则虽有皋陶、益稷为之谋,亦无自入矣,而况于疏远愚陋者乎!此臣之所以大惧也。若乃尽言以招过,触讳以忘躯,则非臣之所恤也。圣策曰「圣王之御天下也,百官得其职,万事得其序」。臣以为陛下未知此也,是以所为颠倒失序如此。茍诚知之,曷不尊其所闻而行其所知欤?百官之所以得其职者,岂圣王人人而督责之,万事之所以得其序者,岂圣王事事而整齐之哉?亦因能以任职,因职以任事而已。官有常守谓之职,施有先后谓之序。今陛下使两府大臣侵三司财利之权,常平使者乱职司守令之治。刑狱旧法,不以付有司,而取决于执政之意;边鄙大虑,不以责帅臣,而听计于小吏之口。百官可谓失其职矣。王者之所宜先者德也,所宜后者刑也,所宜先者义也,所宜后者利也。而陛下易之,万事可谓失其序矣。然此犹其小者。其大者,则中书失其政也。宰相之职,古者所以论道经邦,今陛下但使奉行条例司文书而已。昔邴吉为丞相,萧望之为御史大夫,望之言阴阳不和,咎在臣等,而宣帝以为意轻丞相,终身薄之。今政事堂忿争相诟,流传都邑,以为口实,使天下何观焉。故臣愿陛下首还中书之政,则百官之职,万事之序,以次而得矣。圣策曰「有所不为,为之而无不成;有所不革,革之而无不服」。陛下之及此言,是天下之福也。今日之患,正在于未成而为之,未服而革之耳。夫成事在理不在势,服人以诚不以言。理之所在,以为则成,以禁则止,以赏则劝,以言则信。古之人所以鼓舞天下,绥之斯来,动之斯和者,盖循理而已。今为政不务循理,而欲以人主之势,赏罚之威,劫而成之!夫以斧析薪,可谓必克矣,然不循其理,则斧可缺,薪不可破。是以不论尊卑,不计强弱,理之所在则成,理所不在则不成可必也。今陛下使农民举息,与商贾争利,岂理也哉,而何怪其不成乎?《礼》曰:「微之显,诚之不可掩也如此夫」。陛下茍诚心乎为民,则虽或谤之而人不信;茍诚心乎为利,则虽自解释而人不服。且事有决不可欺者,吏受贿枉法,人必谓之赃;非其有而取之,人必谓之盗。茍有其实,不敢辞其名。今青苗有二分之息,而不谓之放债取利,可乎?凡人为善,不自誉而人誉之;为恶,不自毁而人毁之。如使为善者必须自言而后信,则尧、舜、周、孔亦劳矣。今天下以为利,陛下以为义;天下以为害,陛下以为仁;天下以为贪,陛下以为廉。不胜其纷纭也。则使二三臣者,极其巧辩,以解答千万人之口。附会经典,造为文书,以晓告四方之人。四方之人,岂如婴儿鸟兽,而可以美言小数眩惑之哉。且夫未成而为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为。未服而革之,则其弊必至于不敢革。盖世有好走马者,一为坠伤,则终身徒行。何者?慎重则必成,轻发则多败,此理之必然也。陛下若出于慎重,则屡作屡成,不惟人信之,陛下亦自信而日以勇矣。若出于轻发,则每举每败,不惟人不信,陛下亦自不信而日以怯矣。文宗始用训、注,其志岂浅也哉,而一经大变,则忧沮丧气,不能复振。文宗亦非有失德,徒以好作而寡谋也。慎重者始若怯,终必勇;轻发者始若勇,终必怯。乃者横山之人,未尝一日而忘汉,虽五尺之童子知其可取,然自庆历以来,莫之敢发者,诚未有以善其后也。近者边臣不计其后,而遽发之,一发不中,则内帑之费以数百万计,而关辅之民困于飞挽者,三年而未已。虽天下之勇者,敢复为之欤?为之固不可,敢复言之欤?由此观之,则横山之功,是边臣欲速而坏之也。近者青苗之政,助役之法,均输之策,并军蒐卒之令,卒然轻发,又甚于前日矣。虽陛下不恤人言,持之益坚,而势穷事碍,终亦必变。他日虽有良法美政,陛下能复自信乎?人君之患,在于乐因循而重改作,今陛下春秋鼎盛,天锡勇智,此万世一时也。而群臣不能济之以慎重,养之以敦朴,譬如乘轻车,驭骏马,冒险夜行,而仆夫又从后鞭之,岂不殆哉!臣愿陛下解辔秣马,以须东方之明,而徐行于九轨之道,甚未晚也。圣策曰「田畴辟,沟洫治,草木畅茂,鸟兽鱼鳖莫不各得其性」者,此百工有司之事也,曾何足以累陛下。陛下操其要,治其本,恭己无为,而物莫不尽其理,以生以死。若夫百工有司之事,自宰相不屑为之,而况于陛下乎。圣策曰「其富足以备礼,其和足以广乐,其治足以致刑,何施而可以臻此」。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兔首瓠叶,可以行礼;扫地而祭,可以事天。礼之不备,非贫之罪也。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臣不知陛下所谓富者,富民欤,抑富国与?陆贾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刘向曰:「众贤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今朝廷可谓不和矣。其咎安在?陛下不返求其本,而欲以力胜之。力之不能胜众也久矣。古者刀锯在前,鼎镬在后,而士犹犯之,今陛下躬蹈尧舜,未尝诛一无罪。欲弭众言,不过斥逐异议之臣而更用人。必不忍行亡秦偶语之禁,起东汉党锢之狱,多士何畏而不言哉?臣恐逐者不已,而争者益多,烦言交攻,愈甚于今日矣。欲望致和而广乐,岂不疏哉?古之求治者,将以措刑也。今陛下求治则欲致刑,此又群臣误陛下也。臣知其说矣,是出于荀卿。荀卿喜为异论,至以人性为恶,则其言治世刑重亦宜矣。而说者又以为《书》称唐虞之隆,刑故无小,而周之盛时,群饮者杀。臣请有以诘之。夏禹之时,大辟二百,周公之时,大辟五百,岂可谓周治而禹乱耶?秦为法及三族,汉除肉刑,岂可谓秦治而汉乱耶?致之言极也。天下幸而大治,使一日未安,陛下将变今之刑而用其极欤?天下几何其不叛也,徒闻其语而惧者已众矣。臣不意异端邪说惑误陛下,至于如此。且夫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此用刑之常理也。至于今守之。岂独唐虞之隆而周之惑时哉。所以诛群饮者,意其非独群饮而已。如今之法所谓夜聚晓散者,使后世不知其详,而徒闻其语,则凡夜相过者,皆执而杀之,可乎?夫人相与饮酒而辄杀之,虽桀纣之暴,不至于此。而谓周公行之欤?圣策曰「方今之弊,可谓众矣,救之之术,必有本末,施之之宜,必有先后」。臣请论其本与其所宜先者,而陛下择焉。方今救弊之道,必先立事。立事之本,在于知人。则所施之宜,当先观大臣之知人与否耳。古之欲立非常之功者,必有知人之明。茍无知人之明,则循规矩,蹈绳墨,以求寡过。二者皆审于自知,而安于才分者也。道可以讲习而知,德可以勉强而能,惟知人之明不可学,必出于天资。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而可传者哉。以诸葛孔明之贤,而知人之明,则其所短,是以失之于马谡。而孔明亦审于自知,是以终身不敢用魏延。我仁祖之在位也,事无大小,一付之于法,人无贤不肖,一付之于公议。事已效而后行,人已试而后用,终不求非常之功者,诚以当时大臣不足以与于知人之明也。古之为医者,聆音察色,洞视五脏,则其治疾也,有剖胸决脾,洗濯胃肾之变。茍无其术,不敢行其事。今无知人之明,而欲立非常之功,解纵绳墨以慕古人,则是未能察脉而欲试华佗之方,其异于操刀而杀人者几希矣。房琯之称刘秩,关播之用李元平是也。至今以为笑矣。陛下观今之大臣,为知人欤?为不知人欤?乃者擢用众才,皆其造室握手之人,要结审固而后敢用,盖以为其人可与勠力同心,共致太平。曾未安席,而交口攻之者,如猬毛而起。陛下以此验之,其不知人也亦审矣。幸今天下无事,异同之论,不过渎乱圣听而已。若边隅有警,盗贼窃发,俯仰成败,呼吸变故,而所用之人,皆如今日,乍合乍散,临事解体,不可复知,则无乃误社稷欤?华佗不世出,天下未尝废医;萧何不世出,天下未尝废治。陛下必欲立非常之功,请待知人之佐。若犹未也,则亦诏左右之臣安分守法而已。圣策曰「生民以来,称至治者必曰唐虞成周之世,《诗》《书》所称,其迹可见。以至后世贤明之君,忠智之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虽未尽善,然要其所成就,亦必有可言者。其详著之」。臣以为此不可胜言也。其施设之方,各随其时而不可知。其所可知者,必畏天,必从众,必法祖宗。故其言曰:「戒之戒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又曰:「稽于众,舍己从人」。又曰:「丕显哉,文王谟。丕承哉,武王烈」。《诗》《书》所称,大略如此。未尝言天命不足畏,众言不足从,祖宗之法不足用也。苻坚用王猛,而樊世、仇腾、席宝不悦。魏郑公劝太宗以仁义,而封伦不信。凡今之人,欲陛下违众而自用者,必以此藉口。而陛下所谓贤明忠智者,岂非意在于此等欤?臣愿考二人之所行,而求之于今,王猛岂尝设官而牟利,魏郑公岂尝贷钱而取息欤?且其不悦者,不过数人,固不害天下之信且服也。今天下有心者怨,有口者谤,古之君臣相与忧勤以营一代之业者,似不如此。古语曰:「百人之聚,未有不公」。而况天下乎!今天下非之,而陛下不回,臣不知所税驾矣。《诗》曰:「譬彼舟流,不知所届。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区区之忠,惟陛下察之。臣谨昧死上对(《苏文忠公全集》卷九。又见《皇朝文鉴》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三,《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一八九,《经济类编》卷一○,《古文渊鉴》卷四九。)。
集乙「三」作「二」。
溪洞蛮神事李师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七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七二 创作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
过太平州,见郭祥正,言:「尝从章惇辟,入梅山溪洞中,说谕其首领,见洞主苏甘家有神画像,被服如士大夫,事之甚严。问之,云:『此知桂府李大夫也』。问其名,曰:『此岂可名哉』!叩头称死罪数四,卒不敢名」。徐考其年月本末,则李公师中诚之也。诚之尝为提刑,权桂府耳。吾识诚之,知其为一时豪杰也。然小人多异议,不知夷獠乃尔畏信之,彼其利害不相及尔。
坤成节功德疏文(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四
伏以神圣在御,天地无可报之恩;臣子何知,佛老有归诚之法。敢缘净供,仰祝遐龄。恭惟太皇太后陛下,伏愿日照月临,海涵岳峙。帝简好生之德,锡寿无疆;民衔既富之仁,保邦何极。臣无任。
皇太妃宫阁庆落成开启道场青词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九、《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四、《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伏以良辰袭吉,华构一新。仰荷褒崇之私,得伸鞠育之报。落成告备,法会有严。请命上穹,驰神真圣。庶精诚之必达,锡寿祉于无穷。无任恳祷之至。
杭州请圆照禅师疏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七八、《敕建净慈寺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大道无为,入之必假闻见;一毫顿悟,得之乃离聪明。惟自在门,真无碍法。天降一雨,遍浃群生;佛无二门,并归真谤。恭惟本师长老,脱离常见,洒落孤风。其为己也,如月行空,无迹可践;其为人也,如金入范,随注皆圆。既不滞于一方,岂肯违于众欲。而况净慈古刹,钱氏福田。代不乏传,人所信向。闵矜善俗,久蕲真驭以来临;恻隐慈心,愿顺群诚之再请。
谢雨祝文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窃以农事告成,旱魃为沴。寖罹焦烁之害,遂稽收刈之勤。自非降灵,大庇群俗。以下膏泽之赐,庶有丰盈之期。实神助之使然,岂愚诚之能致。是用特临神宇,再欸睟容。辄倾涓洁之诚,仰答灵威之祐。
范忠宣公行状(上)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七
公讳纯仁,字尧夫。幼警悟,五岁知读书,八岁从群儿戏,能以其所授书为之讲说,正席环侍,剖析有理,文正奇之。十一遭楚国丧,哀毁如成人。文正仕渐显,一时知名士多所延揖,如孙复、石介、胡旦、李觏辈,率命公从之游。乃博通群书,为文无有长语,切于语事。文正曰:「是必能世吾家」。以文正恩,起太常寺太祝。皇祐元年进士及第,知常州武进县,辞不行,改许州长葛,复辞。文正曰:「彼远固有名,此才数舍尔,何辞焉」?公曰:「本不欲去亲侧,远近非所恤也」。文正薨,家贫无归,借官屋以居,仅芘风雨。长兄早得心疾,不省事,门内几百口,公实主之。人不堪其忧,而上下无一言之异。服除,始就仕。贾昌朝守大名,辟公掌安抚司机宜文字。公曰:「方北道多事时,彼将以我为助,义不当免,其如吾兄相与为命何」!人固彊之,曰:「偕行何妨耶」?公曰:「兄之疾一作,则数人不能制。未论官守,不得专在侧,此去隔大河,万一中流疾作,则我必与之俱溺矣」。再辞,遂已。宋庠荐公堪馆职,召试学士院,公以兄疾辞。再召,又辞,卒不赴。以著作佐郎知汝州襄城县。民不知蚕,公曰:「是可缓耶」?乃课民种桑,后纺织比他郡为多。既去,思公不已,至名其地为著作林。签书许州观察判官事。会昌朝守许,事无巨细,待公而后决。知开封府贾黯辟公知襄邑县。凡隶官屋舍,无一椽不更,而民不知劳。县有牧地,卫士岁牧马,率纵之,坏民田,前此莫之禁。或诉于公,即捕而杖之。主校抗声曰:「令敢尔耶」?遽白其事,诏劾公甚急,公曰:「卫士非令所当杖,然民吾子也,又兵实资田以养,安忍坐视其抑哉」?亟自列以上,寻报免。令遂兼领牧地,盖自公始。天久不雨,下将艰食,公命贾贩者辍他货,一意积粟,而告之曰:「异时之出,吾当为尔宰」。果如其计,赖以全活者甚众,利及旁境。大兴学校,号舍饮食,毕自区处,来学者益盛。比自公湖外归,邑人夹道焚香罗拜,逆挽公舟,唯恐其过之速也,距公去四十馀年矣。擢河南东路转运判官,召为殿中侍御史,未拜,迁侍御史、知制诰。钱公辅缴词头,责滁州团练使,公言:「此其职事也,言虽有过,情则无他。陛下近诏求直言,而侍臣未闻有所献,得非以公辅为戒耶」?又言:「自公辅贬谪以来,朝廷除授宁免失当?臣下不敢言,亏损圣德,无甚于此」。京师大水,公请诏侍从官各上封事,指陈时政阙失,馀官依次转对如故事。又乞罢秋宴,以承天戒。时更定江淮、荆湖、福建路盐法,公请并依两浙法减价,并下三司别定私贩之令。又言日近杂学士、待制修撰太冗,宜立定员数。又乞为颍王、东阳郡王择保傅。又言岁上辛祀天南郊,致斋日当圣寿节,乞上寿不用乐,以明克己奉天之意。有诏两制依典礼议濮安懿王称号,封册已定,而政府议不同,复有诏权罢。公谓同列曰:「此大事也,不可不辩,盖将有甚者焉」。乃上疏曰:「陛下昨受仁宗诏命,亲许为仁宗之子,至于封爵,悉用皇子故事。以至纂承大统,天下以陛下为仁宗之子,与前代入继之主,事体不同,愿以大公断之」。特降诏旨恭依两制所定。相次果议尊濮王为皇,夫人为后,公又疏曰:「仁宗当盛年,立陛下为子,皇太后不避六宫之怨,力赞先帝,保育陛下,是皆欲陛下继统承祧,一意大业。不期陛下率然建为此议,上则违先帝之意,中则伤太后之心,下则失天下之望」。又奏:「欧阳脩首开邪说,妄引经据,以枉道悦人主,以近利负先帝,请寘于理」。累上章未报,公遂缴纳告身,居家待罪。皇太后俄出手书,申追尊殊号之议,寻降敕命奉行。公言:「此事始因中书之谋,陛下谦慎未行。闻太后曾下手书,切责政府,因此权罢。始末不同,天下将何以取信?此必权臣欲为非常之事,假母后之命以行其志,或乃出于逼胁。愿察臣言,凡系濮王典礼,陛下自可择而行之,何必以母后为说」?既而促公供职,公言:「太后与政府大臣并受先帝顾托,言犹在耳,永昭陵土犹未乾,岂遂忘而弗顾」?再有旨起公,公言:「臣不能早悟陛下,罪益深重,岂可复居言路?臣之心有死无二」。又中书劄子督迫公出,公乃录前后未降出凡九章回申,又申御史台,殊号之议遂止。公犹未已,乃出公通判安州,移知蕲州,改京西提点刑狱。未到,移陕西。未到,权陕西转运副使。未到,权京西转运使,复移陕西。召对,神宗问公曰:「卿在陕西久,必精练边事,城郭甲兵粮储如何」?公对曰:「城郭粗完,甲兵粗修,粮储粗备」。上愕然曰:「卿才如此,朕所倚赖,而职事皆言『粗』,何也」?公曰:「粗者未精之辞,然如是足矣。臣愿陛下无留意边事。陛下若留意边事,则边臣观望,要功生事,结衅夷狄,残害生灵,耗竭财用,縻费赏爵。不唯目前之害,又将贻他时意外之忧,愿陛下深留圣虑」。公又奏:「王安石变更法度,物议沸腾,人心不宁。《书》曰:『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愿陛下图不见之怨」。上曰:「何谓不见之怨」?公曰:「杜牧所谓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此不见之怨也」。上曰:「卿才如此,善论事宜,为朕条陈古今治乱,可以为鉴戒者以闻」。公遂作《尚书解》以进:「皆尧舜禹汤文武之事也,治天下无以易此,愿陛下深究而行之」。除尚书兵部员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谏院,公辞不允。边帅种谔坐擅兴,谪湖外,俄除秦州都监。公言:「朝廷既许夏人纳款,及谓取绥州非本意,今便令谔处边任,不唯致夷狄疑阻,亦无以戒励沿边生事之臣」。又乞催促赍夏国封册诏书,使人进发,所贵朝廷恩数速达异国,而疆埸早得宁静。进集贤院、同脩起居注。公五上章辞,不允,乃促公受敕。公既不获免,益思所以为报。公尝谓人主之势既重,而又堂陛阻绝,非开广聪明,则下情无由周察。顷虽有言,止缘一时之事,事过即已。今须推而行之,以防壅蔽。乃上疏言:「两府之下则有侍从官,实古九卿之职,是宜朝夕论思,同国休戚。今则只将主判司存便为己之职事,宠亚四辅,报同庶僚。人情既习因循,朝廷不知考核,或有时政得失,唯能退有后言,处之不惭,仅同胡越。愿降诏督责,凡朝廷阙失,并须论列」。其所上章疏,付政府诠定,量加赏罚。时上新即位,躬亲庶政,公言:「尽心所务,督察细事者,有司之职;经国阜民,选贤任官者,宰相之职;容载如天地,广大如江河,巍巍荡荡,无得而名者,王者之德。愿陛下潜晦颐养,择相而任,广听纳,察迩言,使愚智效力,上下尽心,自然端拱垂衣,太平可致」。又言:「近日御前拣退年老将校,皆是久历艰辛,累岁戍边守之人。既因对御选择,将来殿前马步军司便为永例,此军政也,不可不察。望于其间取稍堪部率者,改隶已次军分,以示人主隐恤知难之意」。知秦州孙永以守边失策,诏以李师中为代,公言:「帅臣尤须久任,方能练习事。若屡更则难责其效,而又百事从而变易,兵民无不烦扰。兼永忠谨镇静,师中任术躁动,不若责永后效,依旧在任」。又请用庆历中故事,增置谏官,以广言路。又请重定县令考课之法,以防滥奏。神宗切于求治,臣下多自疏远召对,延访得失。公言:「小人之言,闻之似可采,行之必有累。盖其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急于奋身,不思害国,愿加深察」。又言:「走马承受妄有论奏,动摇帅臣,过索承奉,其言不可轻信」。又请宣谕执政,如有妄奏边事及曾惹引生事之人,不得与边任。又请委监司体量走马承受,不得于条约外妄陈边事及言人长短。其所入文字,乞降出公行。京东转运使陈汝羲进羡财,及以官绵折还和买绢价,荆湖北路孔延之进纳入官,本户不充则令三四户共买一官。公请重行贬谪,以戒聚敛辱国之臣。富弼再相,辄辞疾,家居谢客,屡诏不起。公言:「弼起布衣,仁宗擢为宰相,先帝暨陛下倚为旧德,四方士民以为贤臣。弼当自任天下之重,而尽陈其所欲为。而乃恤己深于恤物,忧疾过于忧邦,致主处身,向背失宜。弼与先臣最厚,臣待罪谏垣,不敢通私谒,以致忠告。愿陛下宣示此奏,使弼循省,以供厥职」。又奏:「唐则天以僭窃之政,务求多士,以收人心,广令臣下,举荐兼人,亦得自举。选任虽冗,然犹多得人材。故姚崇、宋璟相继时出,开元之治,实有赖焉。愿诏内外之臣各举所知,以备选任」。御史中丞吕诲以言事降黜,公言:「诲,正人也,愿留之左右,以劝忠良」。又奏:「臣前此面奉德音,令臣具陕西利害,今列十事以进。一、于邠宁二州移置帅事。二、择帅府通判,令兼经略判官,专董粮草。三、罢监牧,以其田为营田。四、委帅臣监司裁省冗占官兵。五、新城中武艺人于近里州军差使,候有警急,旋行勾抽。六、沿边次边乡村酒场,月课不满二万贯者,并停闭城寨酒课,不务增羡。七、通解盐茶马于转运司。八、依秦汉军功爵级置散官及牙校名品,募人入粟,以实边备。九、沿边置榷场,以茶并杂货博易,仍通入解盐额。十、陕、解、虢、绛四州,岁差夫采斫黄河梢木,并以官钱收买」。神宗一日谓公曰:「取士之法不均,行之虽久,不能无遗才」。命公条其利害,公曰:「祖宗以进士一科为盛,公卿以降,多此涂出。然所举之业,东南、川陕之士最工。至礼部只合西北而考之,故东南、川陕多得而西北少。设欲明示区别,不无寄贯巧伪之弊。愿诏郡邑严养士之法,每下诏责长吏与学官取本贯及曾入学满二百日有行者,于解额中分三分之一送至礼部,则别为特举一科,只试论经义,明记路分,考校优,立所取之数,至御前赐第亦如之。若是则均矣」。又乞诏政府、台省、馆阁、经筵、监司并数路参取,无拘有无出身。著作佐郎章辟光请岐王出居外第,公言:「亲王居外,自有故事,岂容小臣辄生间言?万一岐王闻之,不安其处,则伤陛下友爱。防微杜渐,不可不察」。三司判官张靖论陕西转运使薛向博买盐马不实事,诏靖就劾,而向已前知矣,兑换藏匿,唯意所任。靖至,而欺罔之迹已不可得,靖反坐谪,向迁发运使。公上疏极论:「赏罚之失,致天下疑。陛下责君子太重,奖小人太深。靖许风闻言事即坐左迁,向违法罔上骤加进用。向在陕七八年,靖一旦体量,不能尽见虚实。责君子太重则忠臣难立,奖小人太深则奸邪易滋。微臣耻枉尺直寻,陛下不可启宠纳侮。望追还二人之命,以正赏罚」。又言:「陛下但爱向小有才,可备驱使,其诈佞不足深虑。此臣所以竭力陈论,死而后已。兼臣在陕西,亲见其奸,不独坏法,民实被害。上有大臣主张,下有小人鼓誉。众虽深疾,在陛下无由得闻。今又被旨体量之人遽先坐谪,而小人奖用益深,复使均输六路,则必增其奸计巧于前日。且复人人以靖为戒,谁复有言?是纵裴延龄之诈妄,极皇甫镈之诛求,为朝廷敛怨害民,使陛下财聚人散」。又言:「臣曾奉德音,欲脩先王助补之政。今乃效桑羊均输之法,而使小人为之,必将剖割生灵,敛怨基祸。盖是中书不合差除,致累陛下圣德」。章十馀上,展转详尽,其意欲人主之必听也。是时王安石初秉政,置三司条例司,兴青苗、助役法,分遣专使诣诸路搜抉遗利,将尽变祖宗法度,同己者进,异己者逐。富弼、赵抃、唐介日交论于上前,或以疾辞,或以事去,或以至发疽而死。司马光、吕诲、范镇章疏论辨,每进对亦必极口指陈,中外纷然。公曰:「君子信而后谏,未信以为谤己,姑取必于听纳而已。逆耳之言可遽效耶?不若驯至于深切,则庶能售」。以故公自陕西召对,因事以及安石者,无一疏不反复开晓。至论薛向均输,则渐至于深切。于是上疏言:「臣自到谏垣,方见陛下进用王安石,与士大夫相庆,以谓儒者得用,必赞陛下行尧舜三代之政,脩己安人之务。今安石台官,天子耳目,将使警察百辟,以防侥倖。今琦等一言柄臣,便蒙降黜。况在廷大半趋附,陛下更以法令驱之,使畏大臣,则其势将无不至。然而道远者理当驯致,事大者不可速成。人材不可以急求,积弊不可以顿革。所以景帝削七国之地而晁错戮,东汉疾横议而党锢兴。宋襄公急于求霸而致丧师,唐文宗急于除奸而训注祸作。故帝王之图治,必显仁藏用,人材以长育而成,功德以积累而大。通其变使人不倦,神其化使人不知,无为而天下自安矣」。又疏:「六路均输为害,借《周官》赊敛理市之法,谓可以夺,兼并百物,其实乃商贾贱买贵卖渔夺之术。久之不免抑配民间,邀求羡息,罔上毒下,有伤盛德。盖上率下以俭,上化下以勤。上下勤俭,则自然公私有馀矣。愿速诏罢之」。公以数言事未见听,因见上自陈曰:「臣言可用,愿加采纳。臣言不可用,愿罢臣言职,重行贬窜」。上曰:「官家留卿,不可求去」。公曰:「臣为言事官,言不信于陛下,虽圣恩隆厚,臣愈难当」。遂居家待罪,上察公不可彊,乃罢公谏职,移公管勾国子监。公求去愈坚,执政密遣人谓公曰:「议除知制诰,可出视事」。公曰:「斯言何为至哉?得用过于得美官,如不用,万钟非所愿也」。又再乞早赐责降,不从。公言多激切,神宗每优容,而所上章疏未尝降出,左右近臣亦不得而知,盖防执政之或闻也。而公每宣乞付中书、枢密院施行。至是公尽录前后章疏申中书,安石见之怒甚,携以告上曰:「范某狂妄如此,不可不重贬」。上曰:「范某无罪」。安石争不已,上久之乃曰:「与一善地」。遂以公知河中府。盖方用安石,故屈公,令少避也。未几,移成都府路转运使。安石憾不能释。而谓新法行之民间多不便,公盖尽论,仍戒州县不得遽行以待报。安石愈怒,命其客李元瑜为提举常平官,且伺察公,将遂害之。钩索捃摭,无所不尽,卒亦无所得。公竟坐谢景初、李杲卿游宴事,为失觉察,降知和州,移邢州。未到,进龙图阁,权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知庆州。因入觐,神宗见公,喜曰:「卿父在庆有威名,卿今继之,可谓世职也」。公谢曰:「臣不肖,何足继先臣」!又问曰:「卿兵法必精」。公对曰:「臣儒家,未尝学兵」。上曰:「卿久随侍在陕西,必熟边事」。公对曰:「先臣守边时臣尚幼,不复记忆。且今日事体恐不同」。公察上意,欲攘夷狄,开边境,徐对曰:「臣不才,陛下若使缮城垒,爱养百姓,不敢辞。开拓侵攘,愿别谋才帅」。因坚辞。上曰:「卿才何所不能,但不肯为朕悉心尔」。公对曰:「臣子之于君父,杀身且不避,岂有不尽心之理?但陛下所问,悉非臣所长,不敢上欺」。公又辞,上曰:「不可」。明日上谓韩绛曰:「范某论边事一何疏耶」?绛退而问公,公即以对上之语语绛。绛叹曰:「非我所及也」。上之谋,公、绛适与闻,故及之。庆大饥,道殣相枕籍。公到,遽发常平米赈贷。僚属愿请而后行,以避不用赦原之令。公曰:「报到则无及矣,当独任其责,何复累君等耶」?民遂苏复。敛殣为聚冢,已而惧无以继,忽蓬结实延袤原野,类粟而甘,食之可饱,境内以足。前此民谣曰:「饭来即饱」。方公命下,民相告曰:「范果来矣」。至是民德其祥,仍收所馀以实仓廪,益市耕牛谷种,分贷垦殖殆遍。雨旸随祷而应,岁大熟。或谤公赈发过多,全活不实。朝廷遣使按视,皆曰:「公实活我,其忍累公」?乃相与兼昼夜输还,使到已无所负。其穷核至发冢数骨,卒无所中。公知环州,种古执属羌为盗,奏流南方,过庆辄声冤。公以属吏果非盗,古乘间讼,公为挟情变狱。朝廷遣御史制勘狱急而情不可得,古反诬告,然朝廷终不舍公。会鄜延吕惠卿密奏公擅回宥州牒,坐是落职,知信阳军。方公召对,合四州之民无虑数万,遮道涕泣,挽公马,不得前。皆曰:「公擅回宥州牒而反坐狱,我生不如死」。至是有自投于河者。又有小儿数十号哭,以诗送公,西州至今传诵。移齐州,或谓公齐俗凶悍,轻为盗劫屠贩,治不峻急不能戢。公曰:「我宽乃性也,矫以猛则不能久,适取玩尔」。狱至不能容,公问其然,则皆不当系,不敢出。公曰:「不出奈何」?曰:「出则官所病也」。公曰:「终如是安乎」?曰:「姑待其瘐,用以除民害」。公曰:「是岂天理耶」?尽呼出立庭下,而令曰:「尔等害民紊官,莫不欲尔为瘐者。茍能自新,我将生尔」。皆叩头如令,后犯法者至减常岁之半,而狱几空。以连丧子,请宫祠,诏以公管勾西京留司御史台,再知河中府。保甲教阅甚严,非老弱不得在家。诸路专置官提举,督责按劾,耸动天下。公曰:「妨农无甚于此」。三上疏请辍其力,以应岁事之急。俟其隙,计日补之。遂乞计一岁应教之日,并就閒月馀日,令并归业,请著为令。又乞选武艺精熟人材可观者,以次选用,其颓堕者刺充军。录事参军宋儋年暴卒,公疑其非命。即遣子弟家人与后事,微得其遇毒,乃下吏,果如之。其谋琐细,悉如公所料。复直龙图阁,帅庆。哲宗即位,宣仁圣烈皇后权同听政,诏中外实封言事。公上疏,请凡在官,各陈本职事及所经历利害,无间远近;仍设科条,须随事具因革,亦可因之以识其人。时边事未宁,绝西夏岁赐之物,方议还其所赐,或以谓夏国困弱不足虑。公乃录光武《报臧宫马武诏书》上之,又引孟子「以大事小,可以保天下」之语为据,并谓邈川首领温溪心所言夏国大旱无苗、难集人马为不足信,务欲休兵息民。已而,夏人入贡极恭顺,然每顿市物过平日之数,谓恭顺为悔过,市物多为于我无疑间。公言:「恭顺非本情,多市物似不为频来计。恐于分画地界之际,阻兵胁盟,愿戒边臣益加严备」。迁天章阁待制,以兼侍讲召,道拜给事中,辞不允。公以谓:「人君当正心诚意,以仁为体,使邪僻浮薄之说无自而入。然后发号施令,为宗庙社稷之福,岂务章通句解,以资口舌之辨哉」?公每进讲,必反复开陈,期于人君可行而后已。于是司马光初相,将尽改熙宁、元丰以来法度,公闻而叹曰:「先帝励精求治,十九年间,寤寐尧舜三代之君,如旦暮相与䌷绎。但大臣用心太过,希合者不计可行与否,趋风迎意,私致先帝寤寐之求,旦暮之遇,转而之他。今特去其太甚者可矣。又须徐徐经理,乃为得计」。一时与光同者,多指公为好名。公闻而叹曰:「是又一王安石矣」。又曰:「差役一事尤不可暴,当择人付之,使之施行,以审利害,方可去取。然而不独此也,贤者在位,能者在职,法度无不便者」。既见光,光即以所上役书稿示公,公曰:「方欲有请也」。力陈不售,又作书告光曰:「此法熟议缓行则不扰,急行则疏略而扰。委非其人,其扰滋甚。公忍以扰,重毒吾民耶?大不类公所举,或已奏难回,则可先行一路,以观其究竟」。光不从,而持之益坚,公曰:「不从容尚有说,遽尔以益坚之请,是使人不得言尔。不言,人孰不能,亦可以赞公茍取容悦者。若果尔,何如少年合介甫以速富?安用彊颜于此,以媚公求合哉?公未可以我心至诚,便为民受其赐也,不胜忧惧」。光又欲进士得朝臣保任,乃许应举。公曰:「不可,此议已行,人不我同,则虚劳思虑,而失宰相体;若遂从,则众人莫如公者。正人退,而谄谀得乘其间。不独乘间,且将增饰以迎公意。推此以往,何所不至」?既而都堂召公计事,退而上言曰:「三省枢密院召臣议边事,臣已随问略对矣。欲降诏,则臣对以解仇释怨,罢兵息民;欲审察敌情,措置事机,则臣对以专委帅臣;欲弃地,则臣对以不可徒然便可与换易,陷蕃兵民。此安危所系,而执政所异同。计陛下深居九重,不易裁决。愿赐对上前,使得详尽」。上寻遣中使赐御膳及实封劄子问公曰:「夏人自升遐,累遣使入朝,外虽恭顺,中则未测。向日所得城寨,守之弃之,何者可久」?公对曰:「今闻夏人将到,请择押伴臣僚,使与推诚语,论圣政好生恶杀、舍己从人之德,以索其语。如其意在得地,则以换易谂之;如无说,则以此事付延州赵卨俟。其押生口至界上,乃迁入城寨居人,勾集虏到生口人,与地相交还。然后罢兵息民,以图无前之利。臣所以乞责之臣下者,虑其言不婉顺,有亏国体尔」。又奏乞依嘉祐敕,重定案问举首之法。又奏:「四方谳请大辟案,见依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诏书。臣窃校之,降诏以后,比旧断死者无虑数倍。罪疑惟轻,宁失不经。得失甚明,望委执政必决于上,而降除误奏之罪,则可无冤滥」。进吏部尚书,公再辞,未报,俄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有旨:诰命更不由门下省,径付外行下。时夏人在廷,上欲公遂任此责,而公与司马光联亲,虑光引嫌有言,稍稽入院也。公既辞,又指此为嫌,不允。公知上意所托,乃力陈前议,而同列或难之,持久不下。公偶移赐告,遂上疏具三策以献。以地易人,一也;留兰州定西城,二也;并塞门吴堡、义合二砦与之,三也。又乞还地之外,每送到一汉人,支绢十疋,以诱其利心,而人尽可得。章惇得罪去,父年九十岁,议与一便郡,已行矣,而言者遽止之。帘中宣谕三省,今后不得如此,似形责戒。公言:「置往咎而念其亲,与夫从谏不惑,皆陛下甚盛之德。然戒约之言,君臣之间,不免形迹。况二三大臣多是老于患难,进之犹恐不及,若更退之,不免顾避,自防翻怨,无所裨益,而偷合茍容之人进矣。又闻宣谕:『假令私家尊长有所怒,卑幼岂容宽解』?臣愚以为不然。人主之量如天地,岂得更有喜怒好恶?臣恐佞人谗间,以惑聪明」。乃引唐魏徵对太宗语:君臣一体,若有形迹,邦之兴丧,未可知也。公自以不次被遇,尤思所以为报事。虽非所与,必亦竭尽启沃。知邓州邓绾知扬州,言者指绾旧事,论斥甚急,公于帘前极论以为非,退又上疏言:「绾已经先朝责降,今来因人易地,岂可再有所贬」?三上章,反复开陈,期于必省。又言:「臣曾蒙差知襄州,因绾奏罢。今日之言,盖上惜朝廷事体,下以安人情反侧。尚恐进呈之际有所移易,不免再三冒渎」。上遣中使密赐批语,以谓:「当时希合者众,若人人而责,则事无穷已,似非安静之道。欲作一诏书,谕以更不行遣,当各安职业,令改过自新。如何?卿更具可否奏入」。公奏:「臣伏读批旨,不胜感叹,望只以此意付词臣润色,以成训诰之美」。学士院试馆职人苏轼草策题,言者论其引用不当,公言:「轼乃临文周虑不至,本非有罪,而闻言者不已。臣深恐万一施行,则相与论辨纷纭,不免上烦处画。望召言者,谕以朝廷置谏官,盖欲补阙失,辨邪正。人臣小过,本无邪心,不须深论。若其引咎求去,则云朝廷不欲以小事轻去言者」。有司议太皇太后册礼,依明肃皇后故事,御文德殿受。公乞不用此例,又言:「近日以久无雨,上心焦劳,群下利病宽恤殆遍。独禁军教阅主兵之官牵于赏罚,不复究察,颇闻嗟怨,有伤和气。望诏有司,并依祖宗故事,各量人力为石斗,察其偷墯而不系赏罚,则自然相济」。公在枢密,以进退人材,盖大臣之事,而地参丞弼,乃不得与闻,遂因旱上疏言:「古者多因菑异求访直言,所以宣导人情,以防壅蔽。陛下即位之初,所得应诏章疏,其中必有可采。愿选官置局,随宜行下」。公奏:「尚书六曹,诸路监司,多执文害事,以致冤无所诉,亦宜取索元案看详,求访边防利害,军民疾苦,务从宽恤」。韩维有旨与外任,公言:「维论议赏罚,直前尽心,未闻别有大过。遽然罢去,必有人谮毁,致误陛下。任贤不终,失进退大臣之节,乞追寝前命」。
按:《范忠宣公集》卷一八至一九。